第14章

要问的问题不多，沈清妍的底子又扎实，答疑很快就结束了，临走前，她看着刘军欲言又止，斟酌了半天言辞后，近乎硬着头皮把自己莫名的担忧说出了口。

“老师，时遇会转到理科班吗？”

她刚刚听见军军建议时遇转到理科班，也对，时遇一看就是擅长理科的。

刘军眉头一皱，语气却还是温和的，笑着说：“沈清妍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件事了？”

沈清妍说：“时遇要是转到理科班，我就少了一个劲敌啊，他这股后浪的潜力太大，我怕被他拍死在沙滩上。”

刘军愣了一下，微胖的脸似乎笑成了一朵花，不大的眼睛快眯成了一条缝，颇有些哭笑不得地说：“要强是好事，但不能太在意成绩胜负，人这一辈子哪能永远夺第一。”

沈清妍静静一笑说：“我知道了，老师，我就是随口一问。”

她在刘军面前可一直都是温柔安静略微腼腆的三好学生，她要维护自己的形象。

上午的大课间还没有结束，走廊没什么人，回十班的路上会经过一处拐角，沈清妍抱着练习册低头心不在焉得走着，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一堵肉墙。

她揉着被撞疼的脑门，龇牙咧嘴地说：“对不起啊。”

“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头顶的声音轻缓凉淡。

沈清妍抬头望着面前的时遇，突然不着急回教室了，靠着墙壁歪头看着少年，笑吟吟地说：“你特意在这里等我啊？”

回班级的路就这一条，他又先自己一步离开地理组，按理说早该到班级了，可她这话却说的有点自恋。

时遇点点头，诚恳地说：“我的确是在等你。”

沈清妍没想到时遇会回答的如此直接，她大脑有些宕机，撇撇嘴说：“找我有事？”

“你希望我转班吗？”

“偷听别人讲话很不礼貌的。”

时遇紧紧盯着沈清妍，视线显得凌厉而尖锐，他的语气是少有的认真与严肃，好像还掺着许多不为人所知的情绪，他一字一顿地说：“回答我的问题。”

沈清妍必须解释说明一下，她并不是怂，而是被时遇的气势给震慑住了，面前的少年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可眼睛里却仿佛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他似乎在期待着她的答案，又似乎对她的答案十分恐惧，她沉思半天，决定将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想法说出来。

“我只是觉得理科班更适合你，你这么久不参加考试还能考数学满分，这说明你的理科比很多人都出色，文科班并不适合你。”

时遇叹了一口气，说：“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沈清妍也很苦恼：“你问的问题，我真的没有办法回答你，你转不转班对我而言没什么影响，而且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只是一个外人而已。”

走廊的光线昏暗不明，空气浸着即将入冬的清凛寒意，仿佛能将浅浅的呼吸凝结成冰。

时遇长这么大第一次尝到了无能为力的滋味，面前的女孩表情为难，说着最令人神伤的话，他心里微微有些难过，可却不想在她面前表露出来。

“适不适合不重要，重要的是喜不喜欢。”

沈清妍莫名的有些喜悦，抿了抿嘴唇，试探地问：“你这意思是不打算转班了。”

“转班是军军给我的一个建议，他想让我走更适合的道路，但我不愿意，所以我是不会转班的。”

“留下来也挺好的，军军人好，而且十班的竞争压力也不大，方便你逆袭。”

时遇笑了一下说：“你就把不怕我抢了你的第一名。”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沈清妍一噎，瞪着某个笑得狡猾的家伙，气得直磨牙：“你要真是把我超过去了，那也只能说明你有本事，我再来气也没有用，还不如拼命再刷几本练习册。失去的东西，我一定要亲手夺回来。”

时遇似乎是被沈清妍的斗志感染，笑了笑说：“很荣幸成为你的对手。”

沈清妍“切”了一声，得意洋洋地说：“以你现在的水平还不够当我的对手。”她想了想又说：“时遇，你文综为什么分数那么低啊？”

时遇一点也没有隐瞒，语气十分坦然地说：“文综的大题我不知道怎么答，毕竟我不怎么听课。”

“那你可以抄材料啊，好歹能得几分。”

“我要做就会做到最好。”

沈清妍心肝颤了一下，心有戚戚地说：“我突然觉得你是个很可怕的对手，你要是觉醒了的话，我估计得被你吊打吧。”

时遇沉思一瞬，提出了解决方案：“要不然我每次考试让让你吧。”

沈清妍严词拒绝：“大丈夫宁可站着死也决不跪着生，我告诉你，你每次考试不许放水，否则我跟你没完。”她脑子飞快地转了一圈，寻思出时遇刚刚那番话中的不对劲来，指着他的鼻尖气呼呼地说：“你怎么就确定自己一定会超过我，你别太自大。”

时遇伸手揉了揉沈清妍的脑袋，像是在故意逗弄小猫小狗那样，哈哈大笑道：“因为我的脑子比你的脑子好使啊。”

沈清妍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时遇，你大爷的。”

时遇说：“差辈了，你叫我一声哥就可以。”

沈清妍气急败坏地走了，一边走一边念念有词：“我就不该相信你转性了。”

......

这次月考掀起的波澜不是一般的大，各色话题简直就是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而旋涡的中心人物就是时遇，有人在猜测他为什么突然取得了如此耀眼的成绩，有人在想这么一个学霸为什么选择了堕落，还有一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人在散播谣言说他作弊。

整整一个上午，沈清妍的耳根子都没有消停过，除了要被各科老师填鸭式地灌知识点，还要自动过滤那些无用的谈资，她真心觉得疲累。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北方的冬季很快就要到来了，能在户外上体育课的机会不多了，整个十班绕着操场跑了几圈后，体育老师大手一挥就放一群小豆芽自由活动了。

十班考试的名次相对固定，前十名中总有几个人不会下榜，而这个不下榜的人总爱凑在一起分享一下彼此的练习册或者讲讲对方不会自己却会的知识点，此刻十班佼佼者中的几人就凑到了一起，一边学习一边八卦。

江绎率先开始牵头道：“咱们文科班的学年大榜估计马上就要来一次大洗牌了。”

夏晓云附和，瞅着一脸傻相的沈清妍，突然有点来气：“妍妍，你就没有一点危机感？”

沈清妍干笑：“这危机感从何而来啊？”

“当然是时遇啊！”

异口同声的回答震得沈清妍耳膜都快穿孔了，她开始打马虎眼：“没那么夸张吧？”

夏晓云推了推眼镜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说的就是时遇时大神了，一出手就拿了个数学满分，语文和英语成绩也是数一数二的，简直太牛掰了。”

江绎点着下巴似乎在琢磨什么：“我突然很想给时遇写一篇新闻稿。”

忘了说，江绎是学校新闻社的现任社长。

沈清妍很想告诉他们自己和时遇已经约战了，但这话一说出口怕是又得发展成各色绯闻，学渣挑战学霸，多么劲爆的话题，对于业余生活枯燥的高中生来说这不亚于一个重磅炸弹。

她抱着心爱的练习册捂住自己的脸，不太想理这两个已经被八卦之火点燃的同窗，果断决定逃离现场。

“我去小卖部买点吃的。”

五中的教学楼很有特色，被建造成了地面型的北斗七星，行政楼连接着普通教学楼和高三学生的逸夫楼，普通教学楼和逸夫楼之间一个小广场，专门给高三学生做课间操用。

沈清妍对于这栋洒满了无数高三学生汗水与泪水的逸夫楼最大的感受就是两个字，方便，逸夫楼一楼开了一间小卖部，买个饮料零食什么的很方便，而且还能刷饭卡，这样就能有效节省她兜里的现金了。

她慢吞吞地选了一瓶美汁源橙汁，正刷饭卡结账的时候看见盛子懿从一旁的楼梯上跑了下来，下意识地她将身子隐蔽在了一层货架后，拜相当不错的视力所赐，她看见了盛子懿眼角未干的泪珠。

每个人大约最不愿意让外人看见的就是自己哭泣的模样吧，不然不会总是躲在角落偷偷的哭。

她不知道盛子懿偷偷摸摸地跑进逸夫楼去做了什么，但她猜得出盛子懿肯定不愿意让外人看到这幅糟糕的模样，她能做的就是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走出逸夫楼的时候，她看着高高挂在天际的太阳，突然觉得这阳光有些刺眼，似乎能把所有人的秘密照的一清二楚。

柔辉之下，暖阳之中，有一道俊秀的身影立在廊下，仿佛是从远方归来的素衣少年。

时遇站在教学楼的回廊下，抬着头似乎正在凝望什么东西，他微微转了下身，一眼就看见了与他遥遥而立的沈清妍，笑着喊道：“过来，有好东西。”

沈清妍觉得自己一定是因为太无聊了，才会走到回廊下跟时遇一起看那个贴着回廊檐角处的已经空了的燕子窝。

“这个燕子窝夏天的时候就在了，那个时候住了一窝燕子呢。”

时遇静静望着燕子窝，笑容温柔的像是初开的花：“是吗，可惜我见到。”

“谁让你一点也没有观察力。”沈清妍侧眸瞅了时遇一眼，看着他一脸的遗憾，大发善心地安慰道：“也许明年春天这个窝里又会住新燕子了，没准儿你就能看到了，似曾相识燕归来，多么美好的意境。”

时遇突然笑了一下，盯着沈清妍的眼睛说：“你就不能换一首词念吗，晏殊的浣溪沙被引用的太频繁了。”

沈清妍俏然一笑，缓缓念道：“群燕辞归鹄难南翔，念君客游思断肠，你知道这首诗是谁写的吗？”

时遇看着女孩璀璨的笑靥，一时间被她眼睛里晶莹的光彩晃花了眼，她微微一怔，唇畔的笑意像是被月华浸润，清朗的不可思议。

“曹丕的燕歌行，也不知道他在写这首诗的时候是在思念哪位佳人。”

沈清妍赞叹道：“同道中人啊，原来你也喜欢古诗词。”看着时遇略显伤神的表情，她戳了戳他的肩膀，轻声说：“你露出这样的表情会让我以为你在思念那个漂亮的小姑娘。”

时遇敲了一下沈清妍的脑门，哭笑不得地说：“额头的伤好了，所以你就开始胡言乱语了，做人要积口德，否则小心再被篮球砸一次。”

沈清妍捂着自己的宝贝额头，吓得一个哆嗦：“你可别咒我，那一脑门的伤好不容易才好的，你是没被篮球砸过，不知道那一下有多疼。”

“那你下次还敢乱说话吗？”

“该说还是得说，言论自由是人权的重要组成部分。”

时遇似乎很头疼，长吁短叹地感慨道：“沈清妍，如果你不是一个女孩，我一定要揍你一顿。”

“还好我是个女孩。”沈清妍拍着胸口，表情无比庆幸，看着时遇颇为嫌弃地说：“你就不能学学人家宝哥哥，对女孩子那叫一个温柔多情细心体贴，你总这样子毒舌，小心找不到林妹妹，会孤独终老的。”

时遇瞅了沈清妍一会儿，似乎是叹了一口气又似乎想要说什么，可他最终只是对着她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这里不是大观园，没有贾宝玉和林黛玉。”

沈清妍想了想，结合实地景象，客观陈述道：“这里是五中，有时遇和沈清妍。”

不知道为什么，时遇的目光陡然温柔下来，像是最晴朗仲夏夜的漫天星辰，又像是初春时节缱绻朦胧的微微细雨，映在沈清妍身上，蔓延在她的心里。

上午的最后一道**响起，人潮汹涌地袭来，瞬间就将沈清妍和时遇淹没。

等到人群散去，沈清妍望着站在原地连步子都没有挪动的时遇，皱了皱眉说：“你怎么不上楼吃饭？”

时遇神色淡淡地回答道：“逆流而上太辛苦。”

沈清妍努努嘴，心想，他跟自己一样都挺懒的。

两个人回到班级的时候路过黑板，时遇淡淡地瞅了一眼成绩单的首位：“快六百了，你这分数还挺难追平的。”

沈清妍有些得意，笑嘻嘻地说：“知道还不拼命一点，不过以你的资质奋斗到高考没准就能超过我了。”

时遇突然问：“你就从没有好奇过吗？”

沈清妍不明所以：“好奇什么？”

“好奇我为什么一下子就能脱离学渣的行列了，没怀疑过我是作弊吗？”

“我向司珺打听过你，知道你脑子好使。”

时遇继续问：“如果司珺没有告诉实情，你还会相信我吗？”

沈清妍以为时遇是被班级里的谣言**到了，十分豪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义薄云天地说：“当然信你了，你就不是一个会投机取巧的人，因为你根本不屑作弊，而且你也做不了。”

时遇突然来了兴趣，兴致勃勃地听沈清妍抒发自己的见解：“你倒是了解我啊。”

沈清妍指着墙角的摄像头缓缓说：“咱们学校的摄像头质量好得很，抓拍的特别清晰，而且老师们巡考的时候眼睛瞪得像铜铃，活脱脱一群黑猫警长转世，敢作弊，胳膊都能给你打折了。”

“没想到啊，老师眼里三好学生也会说出这样的话。”

“喂，我可是在给你做辩护啊，领点情，好不好？”

时遇缓缓走回座位，背对着沈清妍说：“领情领情，我今天的午饭分给你。”

沈清妍叫住时遇，朗声说：“班级里同学们的那些话你就当没听见，这样就不会觉得烦恼了，我保证最迟一个礼拜，等成绩单撤下去这事就翻篇了，他们爱多嘴是他们在嫉妒你，你就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用成绩打他们的脸，打的他们无话可说。”

时遇转过身，隔着好几排座椅深凝着沈清妍好看的眼睛，笑意幽深，眸光清浅，轻声说：“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不是还有你相信我吗？再说了，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我行的端做得正，可是君子中的君子。”

沈清妍嗤笑：“你算哪门子君子，小人中的小人还差不多吧。”

“我午餐带的是蚝油豆腐和红焖大虾，吃不吃？要吃就别废话。”

“吃，当然吃，不吃白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