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裴云恺蹙起眉头，抬脚走进院子，还不等他靠近，楚薇薇那弱柳扶风般的身子便匆匆扑了过来。

想起方才在花厅里的一幕，裴云恺停下脚步，等她靠近了，抬手扶了扶她的胳膊，没让她再扑入怀中。

“怎的不好好待在屋里，这初秋风凉，还是快些进去吧！”

“裴郎~”楚薇薇声音微颤地娇声轻唤，含着无限情意。

裴云恺也不自觉地软了表情，声音也放柔了些：“有什么进去再说。”

楚薇薇乖巧地点点头，与裴云恺并肩进了屋。

屋里熏了暖香，一应陈设虽说简约，但挂的是青罗纱帐，摆的是白瓷春瓶，十分雅致。

楚薇薇小女儿姿态般揪着裴云恺的衣角，将他让进了次间的榻上，又接了绒儿送进来的茶盏，打发她走后，亲自端到了裴云恺跟前。

裴云恺的视线再一次不自觉地落在了她皓白的玉腕上，实在是这衣袖短了些，只微微一抬手，便要露出肌肤来。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楚薇薇瑟缩了一下手臂，将手往身后藏了藏。

裴云恺却忍不住蹙起了眉头，放下茶盏道：“方才在花厅的时候，我就疑惑来着，这身衣裳瞧着不错，料子也好，怎的这袖子却短了半截？”

楚薇薇面露惊慌，眼神躲闪地摇头道：“没......没有的事，大奶奶知道我没几件好衣裳，特地送来的，都是极好的，是我手臂长了些，尺寸不大合适。”

这话配上她躲闪的眼神，却叫裴云恺越发地起了疑。

他起身伸手拉过她的衣袖正要端详，却听她忽的吃痛，“嘶”地抽吸一声。

“怎么了？”

裴云恺疑惑不解。

他并未用力，如何就弄疼了她？

楚薇薇摇摇头，却是皱眉道：“许是新衣裳没洗过，料子稍硬有些扎人，脖子那儿总一不小心刺啦啦地疼。”

说着她用另一只手去挠脖颈。

“慢着！”裴云恺却冷下了脸来，握住了她的手腕，走到了她身后，看着已经红了一大片的脖颈，伸手在领口处一捏。

一点银芒在他的视野里闪了闪，他抿紧了菱唇面沉如水地从衣领里抽出了一根细针。

“这是什么？”裴云恺将针放在了楚薇薇的眼前，楚薇薇面露茫然地开口。

片刻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唰地一下白了下去。

“这......这怎么会......怎么会......”

“兴许是裁剪衣裳的绣娘落下的......”

她慌乱地解释，视线落在裴云恺铁青的脸上，再说不下去。

裴云恺将她的手臂抓起，看清那裁剪得很是参差的袖口，声音中带着愠怒地道：“是她干的？”

楚薇薇咬着唇红了眼眶，低着脑袋摇头，却是说不出话来。

“好一个贤惠，好一个和善！”说罢甩了袖子拿着针转身就走。

楚薇薇忙喊道：“裴郎~不要~”脚下却并不挪动。

等到裴云恺的身影消失在屋门口，她的嘴角勾起一个得逞的笑。

又等了几息，她这才急匆匆地跑出屋子唤道：“绒儿，梨儿！”

听见动静的两个丫鬟从偏房出来，楚薇薇见了忙吩咐道：“快，快随我去请大夫人！”

“裴郎误会了，恐要难为大奶奶，我拦不住他！”

两个丫头一听这话，吓了一跳，顿时匆匆忙忙地往大夫人的福德院跑。

这一头裴云恺怒气冲冲地朝福熙院走，另一头梁嬷嬷正在屋里向纪清芷回禀方才花厅里发生的事情。

刚说完楚薇薇如何当着老太太和夫人小姐们的面，扑到大爷怀里，梁嬷嬷就忍不住啐了一口。

“也不知是哪间青楼学来的做派，半点不要脸皮，她不害臊，老奴都嫌污了眼睛！”

半躺着的纪清芷原还拿着本书打发时间，听她回禀便放了下来，这会子见她说起这话，原本古井无波的脸上也多了些笑意。

“随她去吧，横竖也不是丢咱们的脸，嬷嬷何必生气，反倒气坏了肝脾伤了身子，实在不值。”

梁嬷嬷面色稍霁，又说起老太太和裴云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复述了一遍。

末了，梁嬷嬷叹道：“还好老太太不糊涂，否则若真随了大爷，叫他跑去咱们纪府负荆请罪，可不就闹了天大的笑话！”

纪清芷眸光动了动，忍不住开口道：“他要是硬气些就此退了亲倒也好了！”

梁嬷嬷听到这话愣住了，抬眸去瞧纪清芷，见她脑袋歪靠在迎枕上，眸光涣散，神色复杂，眉宇间愁绪纠缠，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大奶奶......老奴越发不懂了，您这是怎么了？”

纪清芷苦笑摇头，拢了拢被子，只是悠悠地道：“我只是有些想家了。”

梁嬷嬷似有所感，垂下了头说不出话来。

屋子里陷入了一片寂静，只有燃着的油灯噼啪响了一下。

就在纪清芷出神的时候，院外传来小丫鬟红蕊急促的声音：“给大爷请安！”

紧接着院子里便也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见礼声。

梁嬷嬷面露意外，随即堆起笑道：“没想到大爷这么快就来看大奶奶了，想是听进去了老太太的劝呢！”

纪清芷不置可否地摆正了自己的脑袋，想起裴云恺的为人，心中暗忖怕是要出什么幺蛾子。

果不其然，裴云恺甩开了一干丫鬟婆子，大步流星地冲了进来，横眉倒竖，一脸怒容地掀了纱帐转过屏风。

纪清芷调整表情，略显柔弱地抬起头，剪水的秋眸里带着几分忐忑，盈盈望向来人。

看到床榻上躺着的纪清芷，裴云恺的呼吸一窒，对上她银光潋滟的眸子，他一腔的怒火竟悉数堵在了胸口，憋得他心尖微颤。

他就这般僵住了原地，直到她躲开视线垂下眸子，他才好似如梦初醒。

梁嬷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他一身煞气汹涌而来，吓得两腿发软，声音颤抖地问道：“大爷，您这是怎么了？”

她不问倒好，这一问却是叫裴云恺清醒过来，想到方才自己的失态，心下越发恼怒几分。

他将指尖捏着的银针拿起，压抑怒气地沉声问道：“这是不是你刻意藏在衣领里磋磨薇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