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孽镜台前

秦广王内殿门庭相比外庭要矮上不少，约莫五六米高。宽庭飞檐，两侧弧线上飘直指黑天之上，飞檐之下各落有一足奇兽夔牛，雕刻栩栩如生，昂首啸视左右。

门庭正中牌匾之上，用隶书篆刻“秦广王殿”，下面落款则是“山人张百忍跋印”。

张百忍其人，乃是玉皇大帝历尽一千七百五十劫难其中一世，在玉帝无数次转生轮回中，也是极为著名的一世。相传玉帝转世张百忍，行走世间历尽磨难，在经历了人世间的喜怒哀乐、枯荣富贵之后遂迷失自己，失去了求道的初心，安于人世间的舒适享乐。

太白金星下凡点拨转世成张百忍的玉皇大帝，无奈世间繁华、极乐众享。纵凭太白金星百般劝说，张百忍仍不愿随太白金星求道问仙。

太白金星无奈之下，只好请求秦广王提前勾去张百忍一生大寿，将其带入地府历尽地府十八层地狱磨难。如此这番，张百忍初心重回，再度进入成帝轮回，渡尽人间劫难。

为答谢秦广王，才有了这方牌匾，落款亦是当初由富家公子遁入道家山门的张百忍，而非玉皇大帝。

见刘叶对这块牌匾颇有兴趣，陈九九为刘叶解释道。

“死去元知万事空，活人怎么就不明白呢？”

刘叶对读书没太大兴趣，但是古诗词倒能记住几首。

陈九九瞧着刘叶一副清高书生模样，不禁好笑啐骂道：“道是你，不也为七天阳寿耿耿于怀吗？一个死鬼还在这里为活人忧心。”

刘叶无力反驳，朝陈九九翻了个白眼。

若非为了七天阳寿，也不会随陈九九一起闯这秦广王殿，在黄泉路等着往生通牒便是。

如此想想，无论是活人亦是死鬼，都是不愿吃亏的。

进了内殿，殿内是个偌大的庭院，诸多鬼魂在庭院外排队等待，两侧则有成排鬼吏维持秩序，防止出现动乱。

队伍前面，正是秦广王审判鬼魂的公堂，用现代话说就是法院。

刘叶排在队伍后面，侧身向公堂里面看去，座上的并非秦广王，而是四大判官之首崔珏崔元靖，昂首挺胸端坐在正主上位，桌面上摆放着生死簿，旁边放着粗大的判官笔，两侧下首位置有笔吏记述审判详情。

进殿鬼魂纷纷跪倒在地，偶有免跪鬼魂也是恭敬地向崔判官躬身行礼，不敢乱了纲常和冥府威严。

鬼魂进了殿后向右走，随后又出现在崔珏面前，那边厢则有人报述着该鬼魂生平善恶，供崔判官定夺。

审判、宣判的速度很快，长长的鬼魂队伍快速的推进。

刘叶和陈九九也到了门前，前面只剩下三四只鬼魂尚未进殿。

当面前的鬼魂全部进入大殿后，崔判官左侧下首笔吏高声喊道：“重庆城人氏，男，姓刘名叶，寿终十八，进殿受审。”

刘叶抬脚正要迈进，被陈九九拉住：“我和你一起进去。”

两人齐齐跨进大殿后，又听笔吏喊道：“陈九九，丰都城人氏，寿终十六，进殿受审。”

进得大殿后，由引门鬼吏领着向右走，前往孽镜台。

有道是：孽镜台前无好人。

是善是恶，在孽镜台前一照便知。

进殿后的右手侧是一个高大的门框，踏进门槛，里面有一小殿，殿中别无他物，唯有座高台，高台上面悬浮着偌大的镜子，镜大十围表面无光。说是镜子，实则是一块椭圆形的巨石，表面光滑清洁，向东悬立，四周镶浮着淡淡的黑色光晕。

鬼魂站到镜面前，孽镜台上黑色光晕流动，在石头一样的镜面之上，顿时浮现出该鬼魂一生所为，善恶记录皆在其中。旁边有守镜官手持纸笔详细记载完毕，交由引门鬼吏带给判官，再由判官进行定夺宣判。

孽镜台殿内鬼魂稀少，刘叶前面还余两位。

刘叶抬头看向孽镜台，目光却落在旁边的守镜官身上，嘴角露出灿烂的笑容，欣喜激动地举起手朝守镜官大喊：“师傅，师傅。”

引路鬼吏顿时怒目呵斥：“公堂大殿之内，禁止喧哗，如敢再犯，削去生前功德。”

刘叶对引路鬼吏的提诫惘然不顾，快步冲到孽镜台上，一旁还有个鬼魂正在孽镜台前映照生前功德失过，被刘叶猛然一冲，魂魄不稳，险些从孽镜台上摔下去。

守镜官邱处机正低头专心记载鬼魂生平，却突然听见有人高喊，怒火涌上吼道：“格老子滴，死都死了还敢瞎嚷嚷，不想投胎了是不是。”

抬头看向声源来处，却见自己的爱徒一脸惊喜激动的看着自己，邱处机脸上忍不住露出开心的辉芒，放下手中的纸笔，走下孽镜台抱住刘叶。

旁边的鬼魂才稳住魂魄，又被邱处机一冲击，魂魄在孽镜台照射之下顿时不稳，隐隐有消散的趋势，引门鬼吏踏步上前，手里打出一道黑光在那鬼魂身上，将其魂魄定住。

“瓜娃子，终于见着你咯。老子可想死——”邱处机突然松开刘叶，倏然失去笑容，拉长着脸看着刘叶责问道：“你个瓜皮，啷个现在来了嘛？你十八岁阳寿还有两天噻，瓜娃子不会是自杀吧？为了见师父自杀可要不得噻，自杀的人是要下地狱受苦嘛。”

刘叶听邱处机说完，本要解释一番，目光下垂打量着邱处机身上的衣饰：头戴半圆方顶翅帽，身着圆领长袍，袍上修饰繁缛，颜色繁杂以黑色为底，红色挑艳，腰束半指宽的腰封，脚下是黑色长靴。

这副装束，又身处秦广王殿中的孽镜台殿内，刘叶心思灵动，轻声问道：“师傅，你当官了？”

邱处机颇为得意的笑着说：“你师傅我是什么人？我乃龙虎山大道士，师从张天师张仙人，以我在阳世功德，谋个一官半职还不是轻轻松松的。”话音未落，邱处机神色一凝：“臭小子，差点被你带过去了，快说你怎么到这里来的，是不是自杀？”

刘叶眼珠子转了转，脸上笑容瞬间收敛，装作苦哈哈的样子，嚎啕大哭：“师傅啊，你可为弟子做主呀，弟子可是冤死的。你现在也在地府里当官了，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白薯，你要当个清官，可不能当个糊涂官啊。”

邱处机被刘叶一番白话说得云里雾里的，一脚把刘叶踹下孽镜台：“瓜皮娃子，有话好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