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疏雨坐在沙发上，旁边的人正在拿帕子给她擦脸。

是那天送她回来的小伙子，姜辰。

两个人离得很近，从我这个视角看去，仿佛贴在一起。像是发现了我的存在，他迅速起身，“寒哥，周总今晚上临时要参加个酒局，有点醉了。”

我的视线从他手中的毛巾上一扫而过。

“没事，你先给她收拾着，我上楼换个衣服。”

等换好衣服下来，姜辰已经走了，周疏雨坐在沙发上，好似已经清醒了。

我突然就很想问问她，她把我当成什么了，让我一个人冒着雨走了五公里回家，随便放一个男人进家门，甚至他还能精准地找到周疏雨的毛巾。

我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

周疏雨那张对我从来都是爱意的脸上隐隐约约透露出不耐烦，“别乱想，他只是我的助理。”

我哑然。助理吗？可他看你的眼神可算不上纯真。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情绪有些过，她柔和了声音，“别多想，今天是我不对，明天我让人将你喜欢的那个手表送到家给你赔罪，好不好？”

我心口一窒，侧过头不去看她。

周疏雨以为将我哄好了，于是上楼去洗漱了。

我手里拿着吹风机，看着她的背影，沉默震耳欲聋。

我现在却突然感觉心里破了个大洞，冷风灌得我很疼。

我没有吃早餐的习惯，总是胃疼。

在无数个回忆里，那个在外人面前冷淡散漫的人脸上挂着温柔宠溺的笑，“每次都不注意你的身体。”

“以后每天我都会给你做早饭，不吃完不准走。”

“周疏雨，我离了你可怎么办啊。”

她沉下脸揪了下我的鼻子，“不许乱说，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周疏雨，那你呢？如果，是你想让我离开呢？

周疏雨的效率很快，第二天我起床的时候就看见桌子上摆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我很喜欢这一款手表，但是一直没货，甚至每周都要去问一下有没有到货，后面不知从何时起就渐渐平复了心情。如今得到这款表后，竟然没有拆开它的想法了。

原来再喜欢的东西，过了新鲜期，就会不那么在意了。

今天是我们的五周年纪念日，但是她不记得。或许也不是不记得，只是觉得不重要了。

我突然觉得有些冷，刺骨的寒意从身体里散发出来，再慢慢地渗入骨髓。

我突然间很想见一见那个老太太，周疏雨第一次带我回家见她的时候，她面容慈祥地摸着我的手。

明明腿脚不便，但还是忙上忙下地给我做好吃的饭菜。

“我个老婆子一见你就喜欢，以后你和周疏雨要相互包容，携手一生呐。”

我和周疏雨之前会经常回来看看老太太，在山下的花店里包上一束向日葵，然后放在老太太的墓前。后来渐渐地，我常常来，周疏雨偶尔来。再到现在，就是我一个人来。

像往常一样走到花店里打算买花，突然发现店门口挂起了店铺转让的牌子，于是又沉默着走向另一个花店。

还是没有忍住给周疏雨发了一条消息，和她说我们常去的花店关门了。

她似乎没有那么忙，消息回得很快，没有惊讶，理所当然地说道：“那就换一家买好了。”

我神情复杂地看着她这一句回复，摁下了关机键。

原来，沉溺在过去的人只有我一个啊。

此时的狼狈，比那天浑身湿透站在门口和一身清爽干燥的姜辰对视都还要觉得难受和挫败。

我买了两捧向日葵，分别放在墓的两边。

“奶奶，左边这个是我送给您的。右边那个是我替周疏雨送给您的，她太忙了，您别怪她。”

我坐在墓前说了许多这些年发生的事，照片上的老太太依旧笑着，用那双浑浊却温柔的眼睛注视着我，一如既往地让人心颤。

最后我站了起来，朝她鞠了一躬，“之前给您的承诺我要食言啦，以后应该不会再和她一起来看您了，不过我会经常再来看您的。”

坐车回到家已经是十一点了。

周疏雨坐在沙发上，但是屋子里漆黑一片。

“怎么不开灯？”我边说边将灯打开，明亮的灯光瞬间照亮一室。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家？手机也关机了。”周疏雨的语气中带着质问，“你知不知道我等你等了多久！”

我敛了笑，像是在自言自语，“你也知道等人的滋味不好受啊。”

她愤怒的表情顿住，“我那是为……”

“为了工作。”我打断她，接着她说出的话。

“周疏雨，这话你用来打发了我六年，我受够了。”

“你什么意思？”她阴沉的黑眸攫住我，脸上闪过慌乱。

我终于说出了这么多天里想要说的那句话，心中竟然有些轻松。

“我们分手吧。”

“陆寒，你别无理取闹。”周疏雨皱着眉头。

都什么时候了，她居然还觉得我是在无理取闹，真是讽刺。

我轻声回道：“我是认真的，周疏雨。”

“为什么？你告诉我，我们在一起六年，按照常人都该结婚了，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这样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

“我这么努力地赚钱就是为了我们的将来，你能力平平，干不出成绩，你就呆在家里，这样的生活还不是你想要的？”

我心中突然有一种尘埃落地的感受，原来她是这么想我的。

“我去年生日的那天，你出差。我一个人自己买了蛋糕守了一夜，然后终于决定去常城找你，但是在酒店门口，我看见你和姜辰一起走了出来。”

周疏雨好笑道，“你以为我背叛了你？不是，那其实是他给我送东西。”

“我知道。但是你知道姜辰喜欢你对吧？”

周疏雨试图解释，“他是我的助理，我的工作需要他。”

我有些失望地盯着她，确切地明白，面前这个头发没有一丝凌乱，穿着一身职业套装的女人已经不再是我熟悉的，深爱着的那个明媚的少女了。

“你知道你的地址是他发给我的吗？那副场景是他故意让我看见的，而你，明明清楚他对你的心思，还是将他带在身边膈应我，说实话，我真的觉得恶心。”

“还有，周疏雨。你觉得我去干我喜欢的事是你的一种功劳吗？”

“那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不是。一年前，我在设计展上遇见了一位很有威望的人，他愿意推荐我去皇家艺术学院深造。”

“但是我放弃了，因为那时候你事业刚起步，我担心你一个人应付不来。现在想来，我真是个傻X。”

周疏雨似乎深受打击，整个人晃了晃，她用手捂住胃部，脸上沁出汗。

以前的我肯定二话不说就去给她拿药，但是今天的我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头也不回地上楼收拾东西。

我的东西其实不多。

六年的时光浓缩进一个小小的行李箱里，被我拉在手上，显得是那么地轻如鸿毛。

路过周疏雨旁边的时候，她说：“走了就别回来了。”

我脚步一顿，声音清浅，“好，那我就不和你说再见了。”

傍晚离开不是一个聪明的决定，但是情绪到那里了，不离开也不行了。

来到朋友家，坦诚地告诉他我分手了。

他恼怒道，“是不是周疏雨她……”

“没有，是我们不合适了。”

谢林错愕地看着我，“不是吧，陆寒，你们在一起六年了，不合适能处六年？”

谁知道呢？或许合适的日子只有六年，剩下的两年都在消磨前几年积攒的爱意吧。一开始太热烈的感情，到后面都是在走下坡路。

“可是这太突然，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分手这件事的？”

我想了想，“两年前曾经闪过这个念头，那时候她事业上升期，我特意请了假飞到北城想要给她一个惊喜，但是她将我一个人晾在家里三天，最后那天我有些生气，那时候她放下工作无奈地问我，你还要我做什么？”

第二天在谢林家醒来时，他已经去上班了。

我慢吞吞地吃完早点想收拾东西，却在包里翻到了老太太送我的玉牌吊坠。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还给周疏雨。

我坐车到了她的公司，正打算将东西交给前台，一道声音响起：“陆先生，您是来找周总的吗？”

转头看去，是穿着一身正装从电梯下来的姜辰。

我不禁暗自嘲道，消息知道得还挺快。

“不，我是来还她一样东西的，既然宁秘书在这儿，就帮我给她送上去吧。”

我将玉牌递给她就打算离开，但偏偏有人就是不愿意让我如愿。

“陆先生，周总和你在一起那么多年，最终你却还是和她分手了，可真是得不偿失。”

我笑了，视线不避不闪地看着他，“宁先生是以怎样的身份来说教我呢？是助理还是……周疏雨未来的男朋友？我如果不离开，又怎么能让你得偿所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