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头发太长，最后被温子妤绑了个低低的马尾，给他戴上黑色棒球帽，总算不那么不伦不类，反倒十分新潮。

两人到达医院后，颜君梧在病房门口等她。可温子妤刚进去没多久，就一脸着急地跑出来。

“外婆不在里面。”

她快步走到护士站，询问值班的护士，却被告知外婆已经出院了。

“谁接走的？”

护士翻着记录，指着一个签名给她看：“诺，这是家属签字。”

她看着那个歪七扭八像小学生一样的笔迹，只觉额角突突直跳。

“你们是认识的吧？是不是没互通消息啊？我看你家老人认识那男的，走的时候也没说什么。”护士狐疑的打量她。

温子妤的指甲嵌进手心，点了下头，勉强一笑：“接人的是我舅舅，谢谢，麻烦了。”

颜君梧安静的跟在她身后出了医院，余光瞥见她一直拿着手机低头打字，打打删删，最后直接放弃选择拨通了电话。

他看着温子妤单薄的脊背，脱掉了西装外套，轻轻披在她身上。

如今刚过夏季，夜晚的凉风吹起她的发尾，若隐若现的木质香在空中浮动。颜君梧很快就认出了这味道，第一次是在她房间里，第二次是为她挽发时指尖残留的香气，第三次是此刻，混杂着夏夜里的虫鸣和湿润的风，让他的感官都变得有些敏感。

“喂？”

电话终于在长久的忙音后被接起，男人不客气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大晚上的不睡觉啊？”

“外婆呢？”温子妤单刀直入。

男人的声音有些迟疑含糊：“不知道啊，不是跟你去大城市享福了吗？”

“医院说你把她接走了，你们现在应该还没回老家，你们在哪？”

“哎，我说阿妤啊，我接走我妈没什么问题吧？你工作那么忙，省得她老给你添麻烦。”

温子妤的耐心已经告罄，她语气强硬起来：“地址，在哪，不然我报警。”

“你有病吧？报什么警？这是我亲妈！你还想告我绑架？”

“我告诉警察，你赌博、借高利贷、从事非法买卖。你不说，我就立刻回老家，把你的事情告诉所有亲戚朋友。”

“行行行，你行了，我把地址发你，你过来吧。别给我惹事！”

温子妤挂掉电话的手还在颤，是气的，她的手机很快收到一条信息，上面的地址离这里十几公里。

她立刻打车，做完一切才想起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于是快速对颜君梧说：“你可以去我家，等天亮后回去。”

颜君梧却摇头，轻轻说：“我跟你过去。”

温子妤红唇微启，想说什么，但车已经到了，于是只好让他跟着。

出租车停在一个破旧的小旅馆前，褪色的灯牌上写着标间80一晚，寂静潮湿的巷子里传来几声狗叫。这地方一看就是只有社会上那些三教九流才会住的，不知道里面有几个像她舅舅这种到处躲债的赌徒。

温子妤的双手紧捏成拳，她站在旅店门口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看向四周。

颜君梧不知道她在找什么，刚想询问，只见温子妤从地上摸起一块红砖头。

她的手腕很细，皮肤又白，手指像葱尖透着些粉，可就是这样一只漂亮的手，熟练的拿起砖头装进了包里。

“走吧。”

颜君梧薄唇微抿，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的替她推开旅馆的门。

前台穿着豹纹紧身衣的老板娘正嗑着瓜子追剧，见门铃响了，头也不抬道：“不用身份证，但要交押金，要什么房？”

“有没有一个男人带着一个80多岁的老太太住这儿？”

老板娘这才掀起眼皮，露出黑黢黢的下眼线，说：“你是他们什么人？”

“那是我外婆，我来接她回家。”

那老板娘斜眼打量她一番，装听不见。温子妤皱眉还要再问，一旁的颜君梧却捏了一下她的肘心，然后对老板娘道：“打扰了，老人家腿脚不方便，如果你告诉我们她住哪间，我们愿意付点辛苦费。”

对方闻言不禁挑眉多看了颜君梧几眼，这才肯搭腔：“上楼左拐，203。”

温子妤和他对视一眼，然后给前台的关二爷底座下塞了张纸币。

两人找到203，温子妤拍门，喊着外婆。

好一会儿，一个寸头男人才过来开门，先是谨慎的从门缝里觑了好一会儿，又隔着门问她旁边的人是谁。

“不是追债的。”温子妤说。

舅舅没好气地剜了她一眼，这才开了门。

温子妤推开他直接往里进，小小的一个房间一眼就看完了。

“我外婆呢？”

舅舅点了根烟，咧着腿坐在床边，说：“你先把她那张退休金的银行卡给我。”

“你又欠了多少？”温子妤问完紧接着改口：“算了我不关心，你不用告诉我，你就说把我外婆弄哪去了？”

“阿妤，你当着外人，这说的什么话。”

舅舅瞥了站在门边的颜君梧一眼，歪嘴一笑：“怎么，换男朋友了？夏江不是挺好吗，上次他还借给我三十万，到底是本地人嗷，有钱。”

“你去找夏江要钱了？”温子妤眉头紧皱，只觉心头火在烧。

“你们早晚要结婚，都是一家人，问他要点怎么了。要不是你外婆对你严防死守，就是不告诉我你公司的地址，我还想问你要呢，大城市工作这么些年，也不知道往家里寄点钱，白养你这么大。”

温子妤的手紧紧捏住包带，她闭上眼，拼命告诉自己要忍住。

“养我的是我外婆，不是你。我不欠你任何。你现在立刻告诉我，外婆在哪？”

“那是我妈，说的好像我能怎么着她似的。我姐是死了，但我还活着啊，按资排辈，也轮不到你把着老太太的退休金吧，你赶紧把钱给我！”

男人无赖的态度让温子妤彻底丧失沟通的欲望，她拿出手机就拨110，却被男人劈手夺过。

“你长能耐了？”

他把她的手机狠狠砸在地上，抬手就是一巴掌。

温子妤条件反射似的侧过脸闭紧眼，刻在童年里的肌肉记忆再次被激活，然而疼痛没有落下。

她喘息着睁眼，看见颜君梧正捏着舅舅的手腕，面色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