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从角落里传来的这个细弱的女声是从胡婷婷嘴里发出来的。

胡婷婷是胡长民夫妇的二女儿，就比胡兰月小一岁。

当年胡长民夫妇头一胎生的是女儿，而胡二叔家很快就生了个大胖小子。

比大房早生出儿子的胡二婶自然尾巴翘上天，胡老太太也只疼给她生了孙子的二儿媳妇。

为了不继续被妯娌和婆婆欺压，赵红梅不顾身体还没有好利索就忙不迭拼起了二胎。

可惜二胎还是个女儿。

胡长民夫妇给二女儿取名婷婷，谐音就是停停，寓意是停止生女儿，再生就是儿子。

不被父母期待来到世界上的胡婷婷在家的处境可想而知了。

胡婷婷原本是默默缩在角落里的，她也不舍得把妹妹送走，可她不敢帮着妈妈跟奶奶对抗。

当看到姐姐出来跟奶奶对抗时，胡婷婷也就有了胆量。

当胡婷婷走过来时，还抓着老太太胳膊的兰月就瞬间松手了。

兰月拉着胡婷婷护在抱着孩子的赵红梅面前。

活了两辈子，这是兰月第一次拉二妹妹的手。

胡婷婷的手很修长，只是因为长期干活的关系，手上的皮肤很粗糙，摸上去有点像砂纸。

“爸爸，我和婷婷都长大了，我们可以挣钱养家了，小妹留在咱们家肯定饿不着的。”兰月望着满脸愁容的父亲认真的说。

兰月知道没法马上改变父亲对于生儿子的那种执念，眼下只能用比较委婉的方式逼他在懂事的女儿，委屈的妻子，还有咄咄逼人的老娘之间做个选择。

这个时候赵红梅也已经从地上站起来了，她一把擦掉眼泪，有了女儿的支持，这个可怜的女人又多了不少勇气。

胡老太太也看出来了，如果自己硬抢的话肯定没法从大儿媳妇手里把孩子抢过来，她只能在大儿子身上使劲。

胡老太太指着胡长民的鼻子继续河东狮吼：“我说长民呢，娘的话你不听了是不？你这是要造反吗？”

兰月赶在胡长民之前开了口：“爸爸，小妹可是你和我妈的亲生骨肉啊。虽然奶奶是要把她送去我姑家养，可我姑家日子也不必咱们家好过，妹妹过去肯定只会遭罪。”

赵红梅紧接着开口：“是啊长民，如果让三妮去了咱大姐家，说不定没几天就饿死了呢。三妮跟着咱再不济还有奶吃呢。”

胡老太太眼看大儿子要站在媳妇闺女那边了，顿时急了：“赵红梅，你别在这里胡咧咧。你要是早点给我家老大生出儿子来，还用得着把三妮儿送走吗？”

喘了口气，胡老太太继续嚷：“现在计划生育抓得那么紧，你们都已经有仨闺女了还怎么生儿子啊？”

没有生出儿子是赵红梅的痛处，当婆婆拿着这个说事儿后，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赵红梅瞬间自卑起来。

可兰月却找到了老太太话里的突破口：“奶奶，你也说了计划生育抓的那么紧。我爸妈就算把妹妹送走，那也不能继续生了。为了让我爸妈能再拼个儿子出来，奶奶是打算再逼我爸妈把我或者婷婷送走吗？”

胡老太太没想到胡兰月如此的伶牙俐齿，她说不过胡兰月，只能抖长辈的威风。

“胡兰月，你还是从城里回来的呢，你看你哪有点儿城里人的样啊。”

胡兰月朝胡老太太微微一笑：“那奶奶告诉我城里人什么样的？奶奶你去过几次城里呢？”

“你——你——”胡老太太被气得直翻白眼，用微微颤抖的手指指着胡兰月的鼻子。

胡婷婷看到姐姐把老太太气成这样，她没有担心，只觉得解气。

胡长民看到大女儿如此顶撞奶奶，虽然觉得不妥，但也不敢训兰月，毕竟兰月和婷婷不同。

胡长民的不作为更让老太太火大：“胡长民，你就说你到底是听我的把三妮儿送走，还是护着这几个赔钱货？”

兰月一直用委婉的手段迫使胡长民在妻女跟母亲之间做选择。

气急败坏的胡老太太则直接让他做选择。

胡长民难为的搓了一下手，然后用十分无奈的口气说：“娘，把三妮儿送走我真的舍不得。如果我就是没有儿子，那我也只能认了。”

关键时刻，胡长民还是选择站在了妻女这一边，这让胡兰月她们都松了口气。

胡兰月是真的怕爸爸还跟上一世一样，最终选择遵从老太太的意思。

胡老太太没想到速来听话的老实儿子会生了反骨。

“行啊胡长民，你就护着小赔钱货吧，早晚有你后悔的时候。”胡老太太恨恨的用手戳了一下胡长民的脑门，然后气哼哼的拂袖而去。

胡老太太相信只要自己冷上大儿子几天，他肯定就会乖乖服软，因为她太了解这个儿子了。

胡兰月不知道胡老太太的想法，只觉得没想到这斗争这么容易就取得了胜利。

“姐姐，你还没有穿鞋呢。”胡婷婷看到兰月是光着脚过来的，深感意外。

其实在这之前她一点也不喜欢这个从城里回来的姐姐。

胡兰月之所以让胡婷婷不喜欢，主要还是因为她毛病多。

胡兰月身上的那些毛病，主要就是在个人卫生方面的过分讲究。

她的过分讲究跟当下农村的生活环境是十分格格不入的。

另外胡兰月还很挑食，每顿饭必须得有肉，或者鸡蛋。

这可是物质还很匮乏的八十年代初啊。

农村人也就逢年过节才吃上一顿肉。

家里不富裕，但是胡长民夫妇还是尽量满足胡兰月的需求。

很多时候胡婷婷都是眼睁睁看着姐姐吃肉，或者吃鸡蛋，她却只能默默咽口水。

而眼前这个站出来护着妈妈和妹妹，而且还没穿鞋就在地上走的胡兰月让胡婷婷觉得亲切了很多。

如果不是胡婷婷提醒，胡兰月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没有穿鞋就跑来了。

看到自己干净洁白的双足踩在脏兮兮的夯土地面上，兰月忍不住皱了一下眉。

不过看到因为自己的改变，得到了婷婷的亲近后，哪怕脚脏了，胡兰月的心情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