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前,钟羡之给我种了一棵梨树。
也许是因为这棵梨树,我的灵魂被困在了这里。
我死后十年,这棵梨树枝繁叶茂。
钟羡之的新女友说她不喜欢吃梨,又说这棵梨树太挡视线。
我听见他说:“为了博你一笑,这棵梨树砍了就是。”
女友闻言,笑得明媚。
可为什么我又听见钟羡之接了一句:
“你这一笑,像极了我妻年少时。”
……
院门前的梨树陆陆续续开始结果实。
有几个小孩嘴馋,等不到梨子成熟就爬上树摘了两三个。
我看见他们被酸得脸皱成一团。
有点想笑。
我挂在树上,毫无征兆地往下倒去。
瞬间,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几个小孩心虚,忙不迭地跑了,咬了几口的梨子被随手丢在地上。
我坐直身体,看着这棵梨树。
已经十年了啊。
你看,多好的梨树,枝繁叶茂。
这时,门被人从里面推开,走出来一个大帅哥。
我飘在他身边,上下打量着他。
小声嘀咕道:“又熬夜,你还当自己很年轻啊。”
没人回应我。
大帅哥搬出椅子,面朝着梨树坐下。
“小小,你今天过得怎么样?”
我飘到他面前,做了个鬼脸:“你再不注意,梨子没熟就被人摘光了。”
大帅哥继续说:“小小,你说这棵梨树结出来的梨子甜吗?”
我冷哼道:“酸死了。”
一点都不甜。
“羡之,你又在和这棵梨树说话啊。”
隔壁的阿婆提来了一些自己种的有机蔬菜,她笑起来,脸上的沟壑更深了。
“你说你,给一棵梨树取名小小,结出来的梨子都比其他梨树的要小。”
钟羡之也跟着笑了笑:“怪我,是我没照顾好。”
阿婆嘟囔道:“奇了怪了,真把这棵梨树当孩子养了。”
才不是孩子。
我凑到阿婆耳边:“阿婆,你孙子从我这摘的梨子还在地上躺着呢。”
“怎么耳朵有点痒?”
阿婆揉了揉耳朵,佝偻着背离开了。
等人一走,我飘过去看篮子里的有机蔬菜。
啧,有我讨厌的青椒。
我撇了撇嘴,抬起头,骤然和钟羡之对上视线。
没事的,宋小小,他看不见你。
我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下一秒,钟羡之提着篮子进去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没有跟上去,而是回到了梨树上。
成为鬼魂的第十年。
我无聊透了。
本来我想的是,潇洒地和钟羡之道完别,我就两眼一闭,该去哪儿就去哪儿。
可没想到的是,我人死了,魂却留下了。
也许是因为钟羡之种的这棵梨树,我被困在了这里。
晚上,钟羡之照例坐在梨树前。
我趴在树上,听他讲故事。
“小熊不小心压到了小饼干,只听见咔嚓一声,小熊问小饼干你没事吧,小饼干说完了我碎了。”
我翻了个白眼,钟羡之最近总爱讲这种很幼稚的故事。
讲完,钟羡之走到梨树前,额头抵着梨树,轻声说道:“晚安,小小。”
唉,真是拿他没办法。
我飘下去,看着他说:“晚安,钟羡之。”
他听不见。
他说:“小小,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女孩。”
这样啊。
我知道了,难怪他最近讲这种幼稚的睡前故事,是她爱听吧。
我仔仔细细看了看钟羡之。
眼角有细纹了,不是十年前的那个钟羡之了。
“诶,你把人带来让我看看呗。”
钟羡之听不见这句话。
我回到梨树上,心里空落落的。
也没人告诉我成了鬼魂还会有喜怒哀乐啊。
“小小,你想让我把她带来见你吗?”
听到这句话,我瞬间警惕地打量着钟羡之。
难道他听得见我说话?
我故意试探道:“钟羡之,你什么时候才给我烧纸人,我要巨帅的那种!”
说完,我看向钟羡之。
只见他蹲下身,捡起从梨树上落下的叶子。
“这算不算你给我的回应?”
哦。
这应该是我刚刚在树上扑腾的时候落下去。
我转过身,不想搭理他。
钟羡之没走,他举起叶子:“如果你不想我带她来,你就让这片叶子动动。”
良久。
这片叶子往左边偏了一下。
钟羡之轻笑道:“小小,很抱歉这次我不能答应你,我会带她来见你。”
我气急。
气自己为什么要去吹动那片叶子。
接下来几天,我趴在梨树上,一动不动。
树下站着两个小孩。
“大哥,你有没有觉得奇怪?”
被叫作大哥的小孩想了想,说:“我们这几天摘梨子摘得很顺利。”
另一个小孩抬起头:“喂,小小,你不高兴了吗?”
我猛地探出头:“没大没小,你们应该叫我阿姨。”
“大哥,你看。”小孩指着我探出头的方向:“动了。”
年纪大点的小孩拍了拍梨树:“以后大哥罩你,你的梨子我们两个承包了。”
“你们要承包谁?”
钟羡之好整以暇地倚在大门上。
“钟哥,小小结出的梨子也忒酸了。”
“没大没小,你们应该叫我叔叔。”
小孩龇了龇牙:“钟叔,梨树也会有烦恼吗?”
钟羡之说:“有的,是我把小小惹生气了。”
闻言,小孩语气严肃:“钟叔,你给小小道个歉吧,她都不陪我们玩了。”
钟羡之摸了摸他的头:“谢谢你们愿意陪小小玩。”
“谁稀罕和他们玩了。”我嘀咕道。
大门明明是钟羡之故意没锁的。
他告诉隔壁阿婆,他院里的那棵梨树结果了,怕被人摘,想让她帮忙照看。
阿婆年纪大了,便让她孙子来。
结果孙子第一个摘梨子。
钟羡之去上班,要天黑才回来。
我出不去院子,活动范围也只在钟羡之家。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两个小孩让我无聊的日子多了些趣味。
我挂在树上,突然往下倒去。
这是我用来吓人的把戏,路过的人经常被我吓到。
“钟叔,小小应该消气了。”小孩头顶有几片叶子,脸上带着笑容。
隔壁阿婆喊:“孙孙,回来吃饭了。”
两个小孩一走,院子安静了。
钟羡之坐在梨树下,闭着眼睛。
我飘下来,飘到他旁边。
钟羡之睁开眼睛,直视前方:“已经十年了,小小。”
我望着头顶漆黑的夜空,有星星,但不多。
曾几何时,我和钟羡之坐在院门前,坐在盈满的岁月和生命之间,静静地看日子如流水般落下。
一颗梨子掉落,滚到钟羡之脚下。
钟羡之捡起来,笑了笑:“小小,我明天就带她来看你。”
我失眠了。
尽管鬼魂不需要睡觉,但我还是习惯闭上眼睛假装睡觉,假装自己还活着。
宋小小,你气量也忒小了。
难怪被你附身的这棵梨树结出来的梨子又酸又小。
骂完,我释怀了。
钟羡之为我守了十年,够意思了。
说不定等他定下来,我就能离开了。
隔天。
我趴在梨树上,看着大门被打开。
钟羡之旁边那个女孩很年轻,打扮得青春靓丽。
我怒骂道:“钟羡之王八蛋,你自己谈漂亮小姑娘,却不给我烧年轻小帅哥的纸人!”
钟羡之听不见我骂他。
他和女孩站在梨树下,动作轻柔地拿走了女孩身上飘落的叶子。
隔壁阿婆刚好目睹这一幕。
她笑着说:“羡之,你女朋友长得可真漂亮,什么时候办喜酒啊?”
女孩害羞地低下头。
钟羡之语气无奈:“阿婆,我们还在接触中。”
哈哈哈。
钟羡之你以为谁都像我这么好骗啊。
笑完,我又叹气。
猝不及防,女孩被一颗梨子砸到头。
钟羡之连忙去看:“没事吧?”
我坐在树上,心想,钟羡之,我就帮你到这了,剩下的靠你自己了。
女孩眨了眨眼,说:“钟哥,为什么院里只有这棵梨树啊?”
钟羡之回答道:“因为小小生前最喜欢吃梨。”
他语气坦荡,毫不掩饰自己有一个死去的前任。
笨蛋钟羡之。
好端端提我干吗,你应该说这棵梨树想种便种了。
女孩咬了咬嘴唇:“钟哥,我不喜欢吃梨。”
说完,她又补充道:“我只是觉得这棵梨树在这里太挡视线了。”
我想,要是我有一个还惦记着前任的现任,我也会各种找碴。
钟羡之看着她,眉眼舒缓:“为了博你一笑,这棵梨树砍了就是。”
我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好你个钟羡之!
十年的梨树说砍就砍,是不是哪天她说我坟墓挡她路,还要把我坟给移了?
女孩听到这话,破颜一笑。
气头上的我却听见钟羡之接了一句话。
“你这一笑,像极了我妻年少时。”
女孩脸色难看:“你把我当成了你亡妻的替身?”
钟羡之胡说。
我和他还没扯证结婚呢。
“只是笑起来眼睛像。”钟羡之说:“你来亲手砍掉这棵梨树吧。”
我不信。
这棵梨树是钟羡之亲手为我种下的。
那时候我还活着,活蹦乱跳,一样青春靓丽。
钟羡之问我想要什么生日礼物,我说你给我种棵梨树吧,你知道我最喜欢吃梨了。
他说都听小小的,又说不如就给梨树取名为小小。
我问为什么。
他看着我,眼里尽是温柔:“因为这是钟羡之种给小小一个人的梨树。”
我死后,钟羡之消沉颓废,整日对着这棵梨树自言自语。
身为鬼魂的我在他面前,他看不见摸不着也听不见。
但我还是生气,大吼道:“你还没有拿着这颗梨树结出来的梨子祭拜我呢!”
自那之后,钟羡之振作起来了。
现在,钟羡之要为了他的新女友砍掉这棵梨树。
钟羡之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
他从屋里拿出一把油锯递给了那个女孩:“我在旁边看着你砍。”
女孩不确定地问:“钟哥,那我真砍了?”
钟羡之点点头:“这棵梨树种了十年了,也该换新的树了。”
眼看女孩拿着油锯越走越近。
我大喊道:“不准砍!钟羡之你这个王八蛋!这棵梨树是给我种的,要砍也是你亲自来砍!”
一阵风吹过。
女孩放下油锯,面容严肃地看向钟羡之:“她还在,就在你眼前。”
这是什么情况?
我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钟羡之眼眸湿润:“小小,你为什么十年了还在啊。”
我飘到钟羡之面前,挥了挥手。
“他看不见你。”女孩说:“我是钟先生请来的道士,关慈。”
道士?不是女朋友?
我警惕地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关慈唇角微勾:“替我的顾客,也就是钟先生排忧解难。”
我换了一种问法:“钟羡之找你干什么?”
关慈说:“超度亡妻。”
哦。
我突然泄了气:“是钟羡之让你陪他演这场砍树的戏?”
关慈否认道:“不,宋小姐,是我让钟先生这么做的,因为我想知道是不是你对钟先生的执念,让你无法离开。”
我转了转眼睛,没回答她。
关慈见状,说:“放心,钟先生听不到我们之间的对话,我用的传音术和你交流。”
一旁的钟羡之冷不丁开口。
“关小姐,小小和你说什么了吗?”
关慈看着我:“宋小姐对你让我砍树的行为很生气。”
听到这句话,钟羡之连忙解释:“小小,你别生气,我只是……只是……”
钟羡之没错。
我对着关慈说:“你告诉他,快点把我超度走,十年了,我已经待够了。”
然而关慈却是这样转达的。
她说:“宋小姐气消了,她很感谢你请人来超度她。”
我目瞪口呆。
这不是道士,这应该是金牌翻译。
钟羡之怔愣了一瞬:“小小不生我气就好。”
如何超度一个鬼魂。
很简单。
找到鬼魂在世上牵挂的人事物,并帮她完成就行。
可我在世上牵挂的人只有钟羡之。
关慈追问:“确定只有钟先生一个人吗?”
我想了想:“除了他,我也想不到还有谁值得我牵挂了。”
关慈摇摇头:“宋小姐,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我语气惊讶:“你还能听到我的心声?”
关慈说:“道士能窥见一个鬼魂的内心很奇怪吗?”
话音刚落,钟羡之问:“要怎样做才能超度小小?”
关慈说了三句话。
第一句:给城北孤儿院门前的那棵树浇水。
第二句:吃一顿钟羡之亲手做的饭。
第三句:找到宋小小的遗物。
其实我不认可关慈的话。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还有这些需求。
对此,关慈的回答是,成为鬼魂后会封锁潜藏在内心的愿望。
我反驳道:“那为什么其他鬼魂没像我这样弥留在世上十年之久。”
关慈看着我:“虽然他们封锁住了内心的愿望,随着时间流逝,哪怕完成不了,他们学会了释然,但宋小姐没有。”
听听,这是什么话?
拐弯抹角地说我气量小。
晚上,院子里只有我和钟羡之。
他抚摸着梨树:“小小,你会不会怪我隔了十年才找人来超度你?”
我深呼吸一口气,语调升高。
“就算把我超度走了,也不准砍掉这棵梨树!”
钟羡之苦笑道:“为什么突然就看不见了呢。”
看不见什么?
我一脸疑惑,等着钟羡之下一句话。
结果他说:“晚安,小小,我会帮你完成愿望的。”
我纠正道:“应该是遗愿才对。”
钟羡之看了一眼梨树,身影陷入夜色中。
去城北孤儿院的路上,关慈手里拿着一根梨树枝,我就附在上面。
她施了法术,我可以在有限范围内活动。
出租车司机闲聊道:“城北那家孤儿院都倒闭了,你们去那干什么?”
关慈回答道:“替一位故人去看看。”
司机看有人接话茬,直接跟关慈聊了起来。
我看着一言不发的钟羡之。
他在想什么呢。
过了一会。
司机停车,探出头:“就是这,过段时间就有开发商来承包了。”
孤儿院已经荒废了,杂草丛生。
关慈四处看了看:“怎么没看见那棵树?”
我皱了皱眉:“有的,那棵树还是我亲手种的呢,就种在孤儿院门前。”
事实是,院门前空无一物。
经过打听,才知道开发商打算推平孤儿院,那棵树太碍事,就让人砍了。
我对关慈说:“你确定我封锁住的遗愿有这个?”
关慈肯定道:“宋小姐,你在质疑我的专业能力。”
可树都砍了,还怎么浇水啊。
钟羡之出声道:“这家孤儿院的院长就住在这附近。”
我有些惊讶,他怎么知道?
钟羡之补充道:“我刚刚去打听这棵树的时候,周边的住户告诉我的。”
关慈摩挲着下巴:“说不定这个院长能解开第一个遗愿。”
“是愿望。”钟羡之说:“这是小小的愿望。”
我看见关慈脸上带着一丝无语。
院长家离孤儿院不远,走路十几分钟就到了。
关慈和钟羡之敲门的时候,院长正弯着腰给她种的花花草草浇水。
她抬起头:“你们是来找我的吗?”
关慈开门见山:“请问您认识宋小小吗?”
我清清楚楚地看见院长愣了愣,表情变得生气:“提她干什么,有本事了,就急着抛弃这里的一切。”
“说好的每年回来看我,结果十年了没来看一次。”
我飘到院长面前,低声道:“别生我气,我现在回来了。”
关慈问:“孤儿院门前的那棵树……”
院长哼了一声:“被人砍了,我捡了树枝回来养,就等着某人回来骂她一句没良心。”
关慈追问:“就是您院门种的那棵树吗?”
我看向那棵长得郁郁葱葱的树。
那股空落落的感觉又来了。
院长走到树面前,伸出手摸了摸。
“宋小小过得还好吗?”
“这棵树是她亲手种的,走的时候让我别忘了给它浇水,她要回来检查。”
“可十年了,我守住了她的树,她怎么还不回来浇水啊?”
关慈把那根梨树枝递给院长。
“您拿着这根树枝,宋小小会和您一起给这棵树浇水。”
院长接了过来,她没问原因,只是转身去给浇水壶蓄水。
我把手覆在院长的手上,随着浇水壶逐渐倾斜。
院长浑浊的眼睛突然闪着泪光。
“小小,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啊。”
我慌张地看向关慈,眼神询问她。
关慈用传音术告诉我:“完成遗愿的时候,只有跟你遗愿有关的人会看见你,其他人看不见。”
这样啊。
我对着院长露出一个笑:“妈妈,我回来看你了,你别生我气。”
泪水从院长皱纹丛生的脸上落下。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妈妈给你做好吃的,这次回来别走了,我们做一对真正的母女。”
我想伸手抱她,双手却从她的身体穿了过去。
院长也看见了,她问:“小小,你是怎么走的啊,走的时候难受吗?”
我摇摇头:“不难受,妈妈,你骂我吧,是我自私,瞒了你十年。”
院长蹲下身:“陪我把花种了,我就原谅你。”
地上摆着十盆绣球花。
我飘到她身边,阳光落在她白色的发丝上,苍老的手上。
记忆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
在孤儿院一众孩子中,我性格别扭,沉闷,不合群。
没人和我玩,也没人领养我。
越是这样,我更要去做他们眼里不讨喜的孩子。
这是我微不足道,无人在意的挣扎。
可院长注意到了,偏偏她注意到了。
她没有责骂我,而是问我植树节要不要种树。
那天,她在旁边看着我,看着我亲手种下了一棵树。
她夸我做得好,又说:“在这个世界上,我们会遇到很多人,有的人让你愤怒,有的人让你难过,有的人又让你开心,我们不能因为那些让你愤怒难过的人就拒绝让你开心的人的到来。”
院长是我贫瘠单薄童年里的一束光。
随着被领养的孩子越来越多,孤儿院只有我和院长始终留在这里。
母亲节那天,我没忍住,喊了她一声妈妈。
院长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我哭。
现在,她边种花边哭。
“小小,你遇到让你开心的人了吗?”
我张开双手,环住她:“妈妈,你是第一个让我感到开心的人。”
种完花,院长站起身,看着钟羡之。
她笑了笑:“小小这孩子虽然嘴上不说,但她很怕孤单,谢谢你陪着她。”
我瞳孔震惊:“妈妈,你怎么知道他是我……”
院长扬了扬下巴:“这是身为母亲的直觉。”
离开的时候,院长突然对我说。
“小小,我活不了多久了,如果你想的话,我们来生做一对母女吧。”
我回答她:“妈妈,从你让我敞开心扉的那一刻起,我们已经是母女了。”
第一个遗愿解决。
关慈却犯起了难:“宋小姐的第二个遗……愿望是吃到钟先生亲手做的饭菜,鬼魂怎么能吃到活人的食物呢。”
钟羡之问:“是不是完成遗愿后,和这个遗愿有关的人能看见她?”
正在思考的关慈听到这句话,耸了耸肩:“钟先生,你未免太敏锐了。”
我其实有点怕。
怕钟羡之看见我这样,怕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
关慈打了个哈欠:“钟先生你可以先想一想宋小姐最爱吃什么菜,明天我再来。”
说完,她踏着夜色走了。
钟羡之低垂着眼,嘴唇微张。
我听不太清他在说什么。
等我凑过去,听见的却是:“宋小小,你的愿望为什么这么简单呢。”
哪里简单了。
孤儿院的树如果院长没移摘,第一个遗愿就完成不了。
第二个遗愿人之常情,毕竟钟羡之做的饭确实很好吃。
成为鬼魂这十年,我趴在梨树闻了无数次从厨房飘来的香气。
至于我的遗物,我是真不知道。
在这个世上,我还留有什么遗物呢?
说实话,我也挺好奇的。
隔天,钟羡之起了个大早。
他对着梨树说:“小小,我要去买菜了。”
这十年来,钟羡之出门做什么,都要说一声,跟打卡一样。
我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钟羡之刚走没多久,隔壁阿婆的孙子来了。
小孩风风火火跑过来:“小小,我妈要带我去她那里读书,以后我不能罩着你了。”
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
谁稀罕你罩着我。
“小小,你生气了吗?你别担心,我让我阿婆罩着你,放假我也会回来看你的。”
我挂在树上往下倒。
“喂,小孩,下次结梨子的时候,你来摘吧,到时候应该就不像现在这样又酸又小了。”
等到那时候,我已经走了吧。
“宋小姐,你看,这个世上牵挂着你的人事物不算少。”
关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我猜是从这小孩说话的时候。
小孩迫不及待地问关慈:“你能听见小小说话?她说什么了?”
关慈说:“她让你下次来摘梨子。”
听到这个回答,小孩拍了拍胸脯保证道:“我肯定会来的。”
我有些奇怪。
这小孩就不惊讶吗?
也可能孩子的世界就是这样充满了天马行空吧。
等钟羡之买完菜回来,我和关慈已经大战了三百回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