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以食为天,秋收放了七天的长假。
放假自然也是学习,不然不学习就要被拉去一起秋收,谢安阳自然是不愿意干农活的。
再者谢大根听了李夫子的话,虽然没打谢安阳,但仍是再三叮嘱他要勤勉学习。
就算谢安阳想帮着干活,谢大根也是不许的,万事以读书为重。
所以在这秋收假一直在家自学,他的理解能力一向不错。
最近听了李夫子讲《四书》,也是对大意知晓了七七八八,再者就是练练这一手的字。
谢安阳上辈子一手字其实很拿得出手。
但是有着女子的婉约清秀,这辈子自然不能再延用。
所以照着买来的书练着馆阁体,馆阁体胜在方正,没什么笔风,倒是不需要购买那些名家大师的字帖。
不过李夫子不给谢安阳布置写大字的课业是有道理的。
他的手实在太小,手腕又没什么力气,所以写出来的字总是轻浮无力。
若要练字,还是差点意思,所以谢安阳只得在手腕处绑个小沙袋,来锻炼自己的腕力。
至于上回的《三字经》这些书,他用他写惯了的字迹抄写的。
虽然轻浮无力,但是又不是拿出去科考的,其实就是做个样子。
李夫子知道他的家境,可能会买些残次品的书,所以也没怀疑什么。
可惜练字总是需要笔墨纸砚的,就算谢安阳变得再抠搜,纸也有用完的一天,所以只得再去一趟县里,毕竟镇上是没有书铺的。
又因为牛车需要预约,若是不在他休沐时间他也去不成。
只得先跟谢阿福那边说上,他每月休沐在十五、十六两天,是固定的,若是等人齐了,就来知会他们家一声。
等到能出发了已经到了1月,天已经冷的刺骨。
谢安阳穿着一件棉袄子,他冬天一直都那么穿,就两件袄子替换。
这袄子还是去年过年才买的新衣,还算是暖和。
至于上学,因为要翻山越岭的,他还是习惯穿另一件旧袄子。
没有狐裘,没有兔绒,但是谢安阳早就习惯了这些,有点冷,但是也不至于受不住。
来到县里后,谢大根父子俩这次认路,直奔着书铺去。
还是那位何掌柜,何掌柜见谢大根父子还是很热情,这次买纸还是给了父子俩上次一样实惠的价格。
花出去的又是二钱银子,这让谢大根心里满是心痛,农家读书难啊,供一个读书郎可真是要砸锅卖铁的。
今年过年,家里的新衣要不就不裁了吧,不过翠娘确实也没嘱咐他买棉花买布。
不过临近过年,家里的春联和烟花爆竹倒是个必需品,一年到头也就那么一次过年,再穷也该热热闹闹的。
庆祝大儿子读书,庆祝来年家里又要添新人。
所以这次谢大根来县里,肩负了购置年货的任务。
虽然镇上都能买到,但是索性来了县里,说不定县里的比镇上的更时新一点。
谢安阳没跟着去,因为书铺其实是供读书人免费阅读的。
当然不能损坏,损坏是有赔偿的,谢安阳便要求留在书铺里看看书。
虽然谢安阳的学习进度并不快,对于科举还远得很,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了解了解。
科举一路并不简单,有人白发苍苍还在参加县试。
固然有人是因为家境问题不能无法很好的求学,但是大多数参加科举之人都是从小在学堂学习的。
所以即使谢安阳重活了一世,仍然不一定能于千千万万之人中脱颖而出。
就像是上辈子的表哥,及冠的年纪中了秀才,便被认为是一个家族的希望。
而他那表哥,3岁由家中请的父子蒙学,后又在府城最好的书院读书,十几年才中的这一个秀才。
谢安阳不想输给他,甚至日后还想去与他见面,那他必须要有一个拿得出的身份去见,不然岂不是平白添了笑话。
书铺正好卖去年县试头几名的答卷,谢安阳就拿着看了起来。
县试每年二月举行,一年一次。
不过中了县试可没有任何功名,还需要考中府试,才能得到童生功名。
再就是院试,中了院试,就是中了秀才了。
再后面就是乡试、会试,分别选举举人和贡生。
最后就是金銮殿前的殿试了。不谢安阳想不到后面那么多,只能先了解县试的内容。
县试的主考官是知县,整个考试共五场。
其中第一场最为关键,被称为“正场”,考试内容包括两篇四书文和一首五言六韵试帖诗。
后四场考试则会考《四书》、《孝经》、《律法》、诗赋等。
但最重要的还是“正场”取中,后面几场影响的则是排名。
正在谢安阳为去年县试头几名的答卷暗暗赞叹之时,书铺又来了新的客人。
只见那缓缓走来的女子身着一袭华美的锦衣,上面绣着精美的花鸟图案。
她面容精致,未语好似笑三分。而她的手中,则紧紧地牵着一个三四岁模样的孩童。
这孩子生得粉雕玉琢,他身穿一件小小的锦袍,与女子的服饰相得益彰,更显其可爱乖巧。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夫人少爷。
谢安阳起初并未在意,实在是那小孩有些吵闹,使得他不得不抬头看去。
“娘,这读书没劲,都来了外祖父家,就不能再允我玩几日吗?”
有人拼了命的读书,也有人生在锦绣窝却不屑读书。
谢安阳合上手中的书,原也是想看看热闹,没曾想看见那名女子却愣在了原地。
林妙妙?是她啊?她又怎么刚好来永安县?
一时间,谢安阳甚至有点想躲,后面又觉得自己真是被吓傻了,她现在又不认识他了。
也没想到当年那个农家丫头现在穿起锦衣来还真像模像样的,他竟觉得还真有几分像是富家夫人。
那就是之前表哥选择的那名女子,甚至为了这个女人,将他驱逐出了杨府,他怎么可能不恨。
再看向林妙妙身边的小孩,实在长得太像表哥了,依稀里面还有点林妙妙的影子,谢安阳怎么可能猜不出来,这怕是两人的孩子。
她尸骨未寒,但他二人倒是恩恩爱爱羡煞旁人,自己上辈子的人生,好像就像个笑话。
又许是他的眼神实在有些灼人,那小孩还就注意到了他。
“看什么看啊,小乞丐。”
林妙妙倒是不赞成儿子这么诋毁他人,赶忙向谢安阳道歉。
“小兄弟,实在对不住,小语他年幼无状,我替他向小兄弟你道歉。”
林妙妙再一次望向他,隔了一辈子,她还是那样,好像都不会生气。
得体是吧?温柔是吧?
“可是这位夫人,小子有爹有娘,有官府发的户籍,承蒙先生教导,还识得一二字,怎会是小乞丐?这位小公子平白冤枉人,难道就是他的教养吗?”
谢安阳当然知道按理来讲他应该应下这句道歉,息事宁人。
可是谢安阳现在没有眼力见了,至少现在根本不可能有。
林妙妙被那么一刺也有些尴尬,但又实在是自己儿子先出言得罪人家。
“娘,你跟这个小乞丐道什么歉,就这身穿着,还有脸来书铺这样的地方,掌柜没把你打出去都算是心善的。”
杨语齐本就心情不好,要他来看,就是他娘太过于软弱,他家的下人都比面前的小子穿的好,不是乞丐又是什么?
何掌柜本来就是个老好人的性子,只得在中间劝和几句。
但事情又很明显,谢安阳不打算善罢甘休,错的又不是他。
何掌柜也是纳闷,怎么之前他见着谢安阳也是个懂事知礼的孩子,这次怎么能这么得理不饶人。
更何况,虽说士农工商,农排在商前面,可富户人家的权势地位,哪里是农户人家能比的。
他暗想谢安阳还是年幼,不知世事了点,若是他爹在,定然不会起这冲突。
“小兄弟,儿子我会带回家严加管教,今日你在这书铺中的消费,就由我来给你结账,算是我们对小兄弟你的赔罪了。”
虽然争一时之气很痛快,但是贫穷还是压弯了谢安阳的脊梁。
要是上辈子,谢安阳定然将书本砸到林妙妙脸上,但是现在,他决定应下这个赔罪。
“那这次就看在夫人的面子上,我虽是农家子,但也是良民,容不得贵公子那般污蔑。”
他早就想买律法书了,李夫子课上虽不怎么讲,但县试要考,自然还是需要自学的,若有不懂,也是可以请教李夫子的。
只可惜囊中羞涩,所以暂时没有想着让他爹买。
本朝的律法可不止薄薄一本,总共有三本。
谢安阳也不客气,直接从书铺里拿到何掌柜面前,也不说要什么残次品,反正这次买单的不是他,还是林妙妙这个女人。
哦,是林妙妙啊,他这辈子还真是穷怕了,怎么就拿了律法呢,索性又把刚看着的县试真题给买了。
“何掌柜,再来十刀纸,一只毛笔,一块墨。”
何掌柜也不含糊,赶忙拿了出来,虽然纸还是最差的那一档,但是谢安阳也不在意。
“承惠,一共6两银子。”
林妙妙面色没变,帮着谢安阳付了钱。
虽然看起来吃相有点难看,但谢安阳内心还是大大的舒服了。
破小孩一句话,让情敌给我豪掷6两银子,虽然这钱对林妙妙来讲并不算多。
杨语齐都快气疯了,张口又要辱骂谢安阳。
但是付完钱,林妙妙硬拉着他走了,甚至原来要买的书也没买成。
“小乞丐你给我等着,我回家告诉我祖母,你死定了。”
谢安阳很淡然,怕什么,杨家再怎么样有个高官亲戚,本身还不是一个做布料生意的商户。
再者他又不常在县里,住在这永安县下的青山镇里的谢家村,能找到他才怪了。
若是有朝一日,他站在他们杨家人面前,那想必也是不需要惧怕什么了。
再等他爹回来接他时,发现他多了这么多东西怎么说得上一个诧异。
谢安阳也只是跟他爹解释了说有个贵人家的小公子辱骂他了几句,他娘给的赔罪。
谢大根听了也是冒火,哪有因为是贵人,就能随意辱骂他人。
更不要说是他儿子,才五岁,听了那些话该有多伤心。
真有人要是无缘无故辱骂他儿子,谢大根觉得自己还真要跟他们拼命,他们是农民不假,但可不是贱民。
当即,他拿起那些书本纸笔,放进了自己的背篓里,这些都是儿子应得的。
加上采买的一些物什,满满当当一个背篓,他日日干活,有的是一把力气,也不觉得重。
再带着儿子,去往牛车的**点,不过这次没去买包子。
上次谢安阳带回去的半个包子王翠翠也吃了,自然是好吃的。
可惜她感动儿子的贴心,骂的确是丈夫的不知节省,所以谢大根这次怎么说都不敢带谢安阳去买包子了。
所以谢大根父子只能啃着家里带来的杂粮饼,等着牛车的**。
牛车要等到下午才回去,但是不等人,因为天黑了赶路也危险,所以大家都是提前到了**点候着。
正好附近也有好几个已经在等待的村民,花婶子今天也同样来了县里。
她手艺好,时常绣些花样来县里卖,镇上也收,可是价格总是县里好些,虽然一来一回路上花费要6文,但确实是还能赚些钱。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做这个生意的,比如谢安阳他娘王翠翠就不行。
她娘家也穷,哪有什么闲钱给女儿学什么刺绣,能缝个针,做个衣服已经能应付日常生活了,哪里需要这么风雅的刺绣。
花婶子是个爱聊的,对谢安阳也眼热的很,看着谢大根也有了别的心思。
“大根,你家二根今年十八了吧?”
“哎,婶子是的,不过天天在镇子上也不着家,过年才回来。”
“做的什么营生?还没说亲吧?”
“好像是学的木工,给人当学徒呢,师傅给个吃住,不给钱,学到本事了才能赚点钱。”
谢大根实诚,把他弟弟的情况说的明明白白,半点没藏着。
花婶子听了满意极了,手上有手艺,现在虽然赚不到啥钱,但是日后日子也比一辈子在田里讨生活的要好过些。
不说别的,就说她自己,从娘家带来的刺绣的手艺,现在总是比人家多赚些钱。
当然最重要的是,谢大根家里人长得俊俏,她见过几次谢二哥,也是长得周正的一小伙儿,她女儿定能看上。
“二根还没说亲,花婶子你人缘好,要是遇到合适的姑娘家,还要帮我们二根说和说和。”
虽然没了爹娘,但是长兄如父,不得不说弟弟去镇上干活不回家还是给他们小家腾位置,他怎么能不记挂着弟弟的好。
要是日后二根成亲了,他跟翠娘再商量商量,出点银子再出点力气,再给二根盖个房子。
可能真的要拿家底出来了,毕竟儿子读书填了不少银子,不过那是他弟弟,也是应该的。
花婶子听到自己满意的内容,也不再跟谢大根再说这些话题。
又东扯西扯了一些,谢阿福便骑着牛车来了,众人便坐着牛车返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