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转机如此之快,是谢安阳都没能想到的。
他爹也是个风风火火的性格,他谢家是土生土长在这谢家村的大族,谢大根到处跟人打听。
虽然也有好些人笑他不自量力,或者有些长辈劝他日子不好过莫要折腾,但总归是打探到了消息。
从谢大根的一位堂叔那儿说隔壁村有个村学,因为那儿出了个举人,举人出资办了个村学。
收村里的蒙童,是不需要给钱的。
据说也收外村人,但是要看资质,如果资质好,那也是能免掉束脩的。
谢大根一听说就回家告诉了谢安阳他们,宜早不宜迟,一家子当即就决定明天一大早去隔壁村瞧瞧。
王翠翠还翻出一件她一件青色的衣裳连夜改小了给谢安阳穿上。
平时的衣服哪怕谢安阳再小心也是打满了补丁的,毕竟是麻衣,稍微碰到点什么都可能不小心破了。
谢安阳觉得自己也是越活越过去了,渐渐地觉得自己跟真的五岁小孩似的。
为了读书这一件事竟然兴奋的睡不着觉,他又不是没读过书。
上辈子觉得女夫子讲的枯燥乏味甚至还烦恼过读书。
隔壁清溪村的学堂虽然说资质好可以免束脩,但是谢大根和王翠翠一致认为他们家大柱就是能免束脩的。
谢安阳怎么说都是读过书的,虽然感觉胜券在握,但还是难免有些紧张,怎么样算是资质好呢?
上辈子的爹爹还曾经说过可惜他是个女儿身呢,不然定有大造化,应当也算是资质尚可的吧?
迷迷糊糊又是想了很多,还好小孩子觉多,就算再兴奋终究是睡过去了。
要是失眠一夜,第二天表现不好,没能免束脩,还真不一定能读得起书。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谢安阳就被叫起床了。
平日里都是爹娘各自起床去忙,而他则能被放任再睡个懒觉,今天因为他是主角,怎么都不能再赖床。
穿上娘昨日做的新衣裳,好好洗漱打理了一番,更显得谢安阳粉雕玉琢,像是画里走出来的观音座下的童子,印象分估计能给个高分。
到隔壁桂花村的路并不好走,需要翻过一座山。
谢安阳走两步走不动只能要他爹背会儿,毕竟如果太慢可是会误了时辰。
他娘没跟着来,毕竟怀着身孕,倒是想来,但总不能跟着这么翻山越岭。
谢安阳虽然5岁了,但是其实没怎么去过外面。
只过年会去外婆家,那儿离谢家村更近一些,只需要走上半个时辰就能到。
他爹偶尔会去镇上,但因为也是要走好远的路,他身体又不好,从来没带过他一起,这算是第一次出远门了。
他上辈子也是爬过山的,约着几个**妹,坐着马车,一般约着去山上的寺庙上香。
走个几步台阶便到了,哪里走过这种长满杂草,没铺好青石板的山路。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总算翻过了这座山。
见到山脚下的隐隐人烟,即使有谢大根时不时的背着他,谢安阳也感觉自己的脚上应该是破了皮。
再走了一刻钟才到了清溪村学堂前,谢安阳看着面前在他看来称得上简陋的村学,一时间不知道作何感想。
在与门口的门童汇报后,就出来一个老先生。
穿着青布长衫,可能因为常年教学,长得也很是严肃吓人。
跟温柔可亲的女先生半点相似也无,就是那种要是学不好,马上能打手心的老先生。
“先生好,我们是隔壁谢家村来的,这是我家大柱,听说这里收学生,想带他来试试。”
老先生闻言看向谢安阳,那严肃的脸上没见着一丝笑意。
谢安阳被看到心都提了起来,他实在不太擅长和这样严肃古板的老先生相处。
“今年几岁了?”“回先生,我今年5岁了。”
谢安阳反射性的回话。
“哦,太小了,我们不收,你们且回吧。”
说完老先生转身想走。
谢大根根本没反应过来,谢安阳想起自己走的一个多时辰的山路,想起自己磨破的脚,瞬间顾不上惧怕。
朝着老先生喊道:“先生,有道是有教无类,怎可因为我年幼就不给我求学的机会!”
老先生好像感到好奇,停下了脚步再次看向谢安阳。
一个平常的农村小童,只不过比别的小孩看起来干净漂亮点,如何能懂得什么叫有教无类。
“你懂得什么叫有教无类?”
“自是懂的,是教书育人不可分高低贵贱,对哪类人都应一视同仁。”
谢安阳此时鼓足了勇气,直视着老先生。
“你读过书?”
“不曾。”
听到这话谢安阳又觉得自己玩大了,他太急于想读书了,倒是忘了他一个农家子怎么会懂得这些,不过幸好,老先生并未追究。
“接下来,我念什么,你跟着我念一遍。”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念了两句,老先生就又停下,示意谢安阳跟着念。
谢安阳上辈子读过许多年的书,三字经自然会背,而且这开头两句,简直能倒背如流。
老先生听罢满意的点点头。
“可以,老夫姓李,以后唤我李夫子就是,本来这学堂仅招收6岁以上的蒙童,今日就为你破例,你有这天资,就也不收你的束脩,明日卯时三刻钱,带着拜师礼来就行。”
被认可了,谢安阳感受到一阵狂喜。
“谢李夫子,学生明日定准时来!”
说完还像模像样的行了个拱手礼,五岁的小儿这么规矩的行礼让李夫子那严肃的脸上的好似浮现出了一丝笑意,谢安阳都怀疑自己看差了。
等李夫子转身回学堂,谢大根才激动地抱住了谢安阳。
其实李夫子颇有威严,谢大根都吓得不轻,有他在也都不敢讲话。
“大柱,咱赶快回家准备拜师礼,告诉你娘这个好消息!”
谢安阳也喜不自胜,“咱们快回去吧爹!”
真的走到路上谢安阳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过来需要一个时辰,回去也需要一个时辰,要翻过一个山,他日后要是需要上学那是每天都需要两个时辰走山路。
他突然明白了李夫子为什么觉得他过于年幼,他才五岁,每日走上两个时辰,怎么能吃得消?
而且他爹,每日是需要下田干活的,现在他有爹背着,日后每一天呢,都让爹陪着来吗?
谢安阳想着想着都要哭了,这又是个什么进退两难的破事。
实在是读书的愿望太过于急切,也实在是改变现状的想法过于急切,他不想在村里一辈子做个农户,摆在他面前的确是更大的辛苦。
再郁闷都改变不了摆在面前的现实,想想自己上辈子真是走了什么大运,至少能衣食无忧,现在怎么想一想都觉得人生无望。
回到家谢安阳感觉自己腿都抬不起来了,往凳子上一坐就难以起身了,他爹倒是兴奋的跟他娘分享今天发生的喜事。
王翠翠一听他儿子可以去学堂读书,也是高兴的不行,就要出门给儿子买拜师礼,但其实夫妻俩都不知道具体买什么拜师礼。
再一合计,决定再去问问那位堂叔。
那位堂叔的父亲是村里的村长,小时候上过几年学,定是知道的。
虽然匆忙,但也没忘了带了几个鸡蛋上门拜访。
想一出就做一出,夫妻俩风风火火的出门了,留下谢安阳这个主人公在家。
虽然被丢在家里,但是这感觉不赖,有人打心眼子为他着急,他决定躺上床好好考虑一下每天的路程该怎么办,其实也不用考虑,就是好好做个心理建设罢了。
谢大根夫妻到傍晚才回到家,跑了一趟镇上才把这些东西备齐,一路上能炫耀的都炫耀了一番。
现在整个谢家村都知道谢大根家里出了个5岁的小神童。他们虽然也不是什么爱炫耀的人,但是涉及儿子,就是忍不住。
翌日,这次王翠翠也非要陪着一起去清溪村,这儿子拜师的大事,她怎么都不想再错过。
谢安阳这次醒的更早了些,没等爹娘叫,因为想着总不能每次都由爹带着去学堂。
那家里还真是没了生计,他得靠自己的双脚走去,至于上辈子像表哥那样请个书童他是想都不敢想,没去给人家做书童已经不错了。
因为这次谢安阳坚持没让他爹背,所以路上花了将近一个半时辰才到。
谢安阳也觉得人的潜力真是无限的,他从未想过自己能走那么远的山路,还有小孩子的恢复力也不错,昨天累成那样今天还能生龙活虎。
李夫子还是那样不苟言笑,领着他们走到了一个房间,房间里挂着孔夫子的画像。
李夫子率先整了整衣冠,在孔子画像前恭敬地拜了三拜。
李夫子面容庄重,眼中透着对孔子的敬仰之情。谢安阳则一脸虔诚,跟着李夫子的动作,认真地行礼。
拜完孔子画像后,谢安阳恭恭敬敬地向李夫子奉上拜师六礼。
芹菜,寓意为勤奋好学,业精于勤;
莲子,莲子心苦,寓意苦心教育;
红豆,寓意红运高照;红枣,寓意早早高中;
桂圆,寓意功德圆满;
干瘦肉条,以表达弟子心意。
李夫子接过六礼,眼中流露出对谢安阳期许。
接着,谢安阳又向李夫子敬上了一杯清茶。
他双手捧着茶杯,微微弯腰,将茶递给李夫子。
李夫子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放下茶杯。
对谢安阳说道:“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学生了。我会尽心尽力地教导你,希望你能勤勉学习。”
谢安阳听了李夫子的话,心中充满了感激和喜悦。
他再次向李夫子行礼,说道:“多谢夫子教诲,学生一定不辜负老师的期望。”
从今日起,谢安阳就要在这清溪村的学堂里跟随李夫子学习。
王翠翠不放心谢安阳散学后一个人回家,想留在这里等谢安阳放学。
但可惜这是清溪村不是谢家村,也没个熟识的亲戚,学堂是读书的地方,可不让外人久待,只能跟随谢大根一起回家。
村里的学堂散学早,申时就下学了,谢安阳再步行回家也不过酉时,天正要暗下来的时候。
村里像谢安阳那样大的小孩早就满村跑了,家长其实并不是很担心会遇到什么危险。
那座山虽然对谢安阳来说从未踏足过,但对村民来说总会时不时上山采点什么,并没有什么大型猛兽,小心点也不会出事。
所以虽然王翠翠觉得谢安阳从来没离开过她身边这么久,但是担心还算有限,最终还是被谢大根劝回了家。
谢大根夫妇走后,李夫子就带着谢安阳来到学堂。
学堂不大,只坐着十几个学生,小的六七岁,大的十二三岁。
村里的都比较现实,十二三岁再大一点要是读不出什么名堂的都已经回家找个活计干了,只有小些的父母愿意让他们来读个几天书。
但是清溪村这么大一个村子,加上可能个别来自外村的,总共也只有十几个学生。
穷苦还是读不起书的唯一要素,哪怕他们清溪村本村人都是免束脩的,可是用到的笔墨纸砚都是一笔大的支出。
而且半大的小子怎么说都能抵得上半个壮劳力,要是出来读书家里的活还做不做?
可能也只有谢安阳这样的家中,爷奶已故,小叔叔分家了去镇上找了活计。
父母又仅他一个儿子,家里没有人反对这笔支出,爹娘又是全心全意的对他好,才舍得他出来读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