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璟菡被两位老人紧紧护着,心里一阵酸软,她突然想起前世,父亲也曾在宴会之前找她对峙,可她据理抗争,两人吵得不可开交。
祖父母疼惜她,帮她说了两句话,却被口不择言的梁鸿宴气得险些背过气去,从此落下病根。
想到这,看着父亲唾沫横飞、浑然不把卖女儿当回事的模样,梁璟菡压住心底的不耐,深吸了一口气。
“说话呀!平时不是很能说的么,怎么现在就成哑巴了!”
梁鸿宴从来不是个有耐心的父亲,叫嚷了几声就想来拽她的衣袖。
老爷子见状怒目圆瞪,刚要开训,梁璟菡却在这时直直迎上父亲愤怒的视线。
“女儿何时说过不嫁了。”
“你……什,什么?”
梁鸿宴的手尴尬地停在半路,他咽了口唾沫,吃惊地看了过来。
“呵,算你识相,记住了,这可是御赐的姻缘,你只能笑着接受,到时候嫁过去以后,你得记得恪守妇道,要记得……”
梁鸿宴向来喜欢端父亲的架子,梁璟菡便由着他端。
却不仔细听,只是囫囵应着。
毕竟上一世,姨娘和她的好庶妹就是这样温顺地听着梁鸿宴的话,最后如毒蛇麻痹人心,一步步逼死了祖父母,架空了梁国公府。
如今她借来用用,徐徐图之,得记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过了许多盏茶的工夫,梁鸿宴终于过完嘴瘾,拿腔作调着离去。
梁璟菡又陪着祖父母说了会儿话,才回了院。
这时候春雨正好将梁老夫人特地托人为梁璟菡定作的衣裳取了回来,樱桃连忙凑过去瞧,两人将衣裳一抖落开,但见送来的是一件石榴色彩绣罗裙,滚金的边,流光的纱,浮光溢彩,一动不动放在那,都叫人移不开目光。
“小姐穿上这一身,定能在今晚的宴会上大放异彩!”
梁璟菡不可置否,她只觉得自己像只梳了光鲜羽毛的雀鸟,华服或许是为了突出她的容色,更重要的是彰显梁家对这次庆功宴的重视。
两个丫鬟不知道自家主子心里的冷漠嘲弄,依旧兴冲冲为她打扮。
等描了花钿,抹了胭脂,樱桃的眼睛险些从眶里落下来,直直挂到她身上去。
“小,小姐,您可真美——”樱桃吞了口唾沫,笑得憨傻。
镜中,女子如芙蓉出水,眉如横波,眸似秋水,顾盼神飞间一回眸,叫人恍惚觉着到了九重天。
面对樱桃的赞不绝口,梁璟菡只是淡笑。
“小姐,咱们现在准备走吗?”
春雨一边替她簪发,一边问道。
梁璟菡望了眼窗口,瞧见了几个正在徘徊的面生丫鬟,于是轻轻笑了笑:“不急。”
果然,半柱香后,门房传来一声亲热的“姐姐”。
嗓音甜腻,笑意嫣然。
如花般的一张脸,却藏着狐儿般的一颗心。
她这位好庶妹,在前世可是打着关心长姐的旗号给她下了不少绊子。
她之所以能和贺昌宁这贼人认识,少不了这厮煽风点火。
这回她只是将同意赴宴的消息在人前提了一嘴,果然梁璟瑜就急急忙忙地来了。
“姐姐,贺公子的信。”
还未走进门,她就已经拔高嗓门叫了起来。
梁璟菡睨了她一眼,不咸不淡道:“什么贺公子?”
这下不仅是梁璟瑜,连屋里两个丫头都一愣。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梁璟瑜尴尬地笑了笑,拉住她的手,“你难道真的要应承这门婚事么!”
梁璟菡藏起唇角冷笑,捻起帕子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
“有什么法子呢,这毕竟是皇上赐婚,我即便不愿又有什么办法?”
见她一副无奈妥协的样子,梁璟瑜脸色一白,急切道:“姐姐,你从前不是说女儿家的婚事该由自己做主吗,怎么……怎么现在——而,而且,那个萧世子他常年在关外,一身血腥气,万一哪天出什么意外,姐姐难道甘愿守活寡!?”
“守活寡?”梁璟菡却掩唇笑了起来,“妹妹从前在家宴上可不是这么说的,当时你字里行间可是对这位世子爷很是倾慕呢。”
“我——”梁璟瑜面上的血色褪尽,喉头猛地哽住。
梁璟菡却点到为止,她收回视线,理好繁复的大袖,下一刻无辜地叹了口气,走出了屋门。
临出院子的时候,她似乎听到了屋里凳子摔倒的声音。
“走吧,去找祖父祖母,咱们该进宫了。”
她走了两步,突然回头捏了捏春雨的手:“你留在院里我才放心,去把荷花叫来,让她和樱桃一块随我赴宴。”
“小姐,荷花白日里老往三少爷院里跑,是个心眼多的,您真要带她?”樱桃在旁忍不住插嘴道。
梁璟菡点了点头,没有解释。
她怎会不知道荷花包藏祸心,这反骨丫头从一开始就是邹姨娘院里的人,想勾搭邹细柔的儿子未果,才被塞到了她院子里,和梁璟瑜里应外合将她的清白毁了个彻底。
最后甚至还跟着他嫁进贺家,还在最后,害死了她的孩儿……
想到这,梁璟菡手心紧攥,吐息几个来回,才恢复常色。
庆功宴虽宴请朝臣官眷,却只请正室嫡系,邹细柔和梁璟瑜没法儿赴宴,听说又在前院同梁鸿宴大吵一场。
祖父祖母倒是见怪不怪,亲亲热热地拉着她的手上了马车。
车帘被风吹动,车外,荷花提着裙摆从门口跑来,谄笑着跟在了车旁。
樱桃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往边上让了让。
“各位贵人好坐,小的鞭马了。”
上一世,自从宴会失贞后,她再无进宫的机会,如今再见朱墙绿瓦,心中隐隐唏嘘。
萧昀湛战功赫赫,为显皇帝厚爱,庆功宴的规模设得很大,宴上花团锦簇,佳肴如云,觥筹交晃,丝竹鸣响。
男女眷各坐一席,隔着珠帘对望,梁璟菡懒得与人相谈,只低头默默用着蜜饯,忽视四面八方或好奇或惊艳的视线。
宴会的主人公受了皇帝毫不吝啬的赞美,隔着珠帘,萧昀湛长身玉立,卸了盔甲的战神敛了周身血腥气,眉眼清晰,俊美无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