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厉家那位大少爷,侬晓得吧?出车祸,瘫了!”
“哎,天妒英才,这下,和陆家这门亲事要黄了吧?”
“谁知道呢,这些日子,陆家张灯结彩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要嫁她家那宝贝闺女。”
婚车已停在陆家别墅外,大厅里,陆之瑶身穿洁白婚纱,手握娇艳的捧花。
母亲拉着她的手,悲恸万分,“小遥,这就是你的命,你丈夫虽然残废了,但好在家底厚实,你嫁过去也不亏的。”
她边说,还边擦拭着眼角。
五十多岁的老妇人,嫁女儿到这份上,见者心酸。
陆之遥却面无表情,仿佛这一切的喜怒哀乐都与自己无关。
她径直往前走,再次凑上来的是瓷娃娃一般的陆小棠。
“姐姐,对不起,你一定要幸福。”
路之遥一言不发,甚至不多看她一眼。
坐上婚车,她回头望了陆家的小白楼,蓦然冷哼了声。
她想知道,如果不是厉家的婚事在即,父母会不会把她从乡下接回来。
没错,原本该嫁给厉家大少爷的是陆小棠。
然而,陆小棠并不是陆家亲生女儿,养育了二十年,不是真的也变成真的了,反而她个名副其实的大小姐,成了替身嫁到厉家!
她未来的人生,就是跟一个残废过日子,还有没有生育能力都是未知数!
高考的时候,陆之遥就知道,自己是陆家的孩子。
她上门求着陆家供养她念大学时,却被看做乡巴佬,丢一笔钱打发,连门都不让她进!
这倒好,为了让陆小棠能选择自由的未来,所以就该她这个亲生的来履行义务?
婚车匀速前进,转眼抵达了厉家。
穿过雕花的大铁门,绕过花圃,厉家的规模比陆家要大得多,草长莺飞的季节里,爬山虎簇拥着墙角,入眼净是生机勃勃。
可惜,没有一丝喜气。
推开车门,她提着裙摆,孤零零站在屋前的小广场,没有人来迎接,没有人招呼......
这就是新婚?
客厅的风铃叮铃作响,她踏进了门槛,“你好,我是新到的厉太太。”
佣人各自忙活着,视她为空气。
正常人腆着脸送上门还被无视,恐怕早就无地自容抱头鼠窜了。
但陆之遥不怒不恼,又问,“我住哪?”
佣人往二楼看了一眼,依旧不做搭理。
陆家与厉家根本是云泥之别,若非厉家大少爷车祸残废,哪里轮得上什么娃娃亲的陆家来应这门亲事?
陆之遥早料到有这么一刻,淡然地往二楼去,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噼里啪啦”的声响。
不远处大开的房门里,掷出来花瓶,水杯,烟灰缸......
“滚!我不需要任何人照顾!什么亲事,我没同意!”
男人声如洪钟,音色低沉,像是野兽咆哮。
“大哥,你现在逞强有什么用,我劝你认清现实,妈为你安排亲事,是为你好。”
另一个男人的宽慰,让陆之遥忆起了陆家人伪善的嘴脸。
“滚!”
怒骂中,陆之遥捡起了地上还算完整的花瓶。
房间里,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身穿丝质睡衣,脸色阴沉,冷眸阴鸷。
而站在他面前少年,一袭运动套装,雅痞地笑起来,“大哥,你还没说这批珠宝质量行不行,公司的事情还是你说了算不是?”
此言一出,那轮椅上的男人脸色更黑得如陈年锅底一般。
“抱歉,打扰一下。”
陆之遥身穿小拖尾的婚纱,抱着花瓶,出现在满是硝烟的环境里,画风突变。
那少年先是一愣,旋即嗤笑道,“新娘子到了呢,大哥,恭喜新婚大喜。”
说罢,他玩味地视线在路之遥身上兜了一圈,从她身边走过。
而陆之遥的丈夫,半身截瘫的厉慎爵,眼刀子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谁让你来的?”
“我也不知道,不是你们家提亲的吗?”
她轻轻放下花瓶,随意捡起手提箱里一枚翠绿色的吊坠,这坠子是玉质的,这种色泽,很纯粹度,放在市场上怎么也得五位数。
“嫂子喜欢啊?”厉巡风视线落在她无名指上,见空空荡荡,讽刺一句,“大哥你怎么连个婚戒也舍不得给嫂子买?”
说罢,他大度地捡起一颗递给陆之遥,“嫂子,见面礼,也没什么好送的,这就当是我的见面礼了。”
玫瑰戒托,一克拉的钻石界面,切割细致,熠熠生辉。
陆之遥刚接在手里,轮椅上的男人就是一声吼,“放下,滚出去,谁让你来的,你找谁去!”
她这个丈夫,从头到尾脸色就没好看过,那深邃的眉眼,写着赤果果的厌烦。
陆之遥摆弄着戒指片刻,取了下来,“那可不行,嫁进厉家,我就是厉太太。”
厉巡风还没来得及高兴,陆之遥看向了她,“二弟是吧,你这诚意也太糟践人了,这戒指是假的。”
话音方落,厉巡风笑意僵硬在嘴角,厉慎爵更是眼神一凝。
“莫桑钻,D级。”
陆之遥厚度适中的唇缓缓吐出这几个字,“它和真钻已经相差无几,不过终究是人工合成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
厉巡风哪能想到一个调侃对象会突然揭穿他的计谋,一扫轻松,面色阴鸷。
“不信的话,现在可以拿去检测,折射率不会作假。”
陆之遥面不改色,又捡起一枚祖母绿,色泽诱人,好似一颗水晶葡萄。
“二弟,你说这是什么材质的?”
一口一个“二弟”,她倒是叫得顺口,厉巡风有种掐死她的冲动。
钻石能辨真伪,姑且当她是蒙的,他还不信,一个乡巴佬能懂多少。
“翡翠,高冰种,有什么问题?”
“哇,翡翠诶。”
陆之遥故作惊讶,祖母绿在手中抛起,她去接,石头却擦着她掌边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你做什么!”厉巡风豁然站起,大有兴师问罪的气势。
“别急,别急。”
陆之遥半点没有闯祸的自觉,捡起摔碎的祖母绿,侧面横呈在二人眼前。
“看好了,这里面没有任何纹理,翡翠是纯天然形成的产物,不管多好的种,都会有一些石头的特性。”
她宛如一个演说家侃侃而谈,“玉髓呢,则是石英的变种,色泽通透,你想要的颜色它都有。”
“放下!”
厉巡风眼神慌乱,他来,一方面是想奚落他这个残废大哥,另一方面,则是大哥过目后,将这一箱产品卖出,再倒打一耙诬陷。
他完美的计划,既能捞钱,还可拉大哥下水,一石二鸟!
“继续说。”
厉慎爵也颇为意外,他是被愤怒蒙蔽了眼,险些着了厉巡风的道!
“大哥,你难道相信一个外人,不相信我吗!我看她就是存心找茬,挑拨离间!”厉巡风气得脸红脖子粗,哪里还有将才意气风发的模样。
“信你?你觉得你可信吗?”男人冷厉的眼风压去,“你要是不想进监狱,给我闭嘴!”
厉巡风脸色由白转青,偷工减料,以次充好,是要被公司法务调查的。
到时候再查出他挪用公司资金,别说让公司继承人易主,就是明哲保身都很难!
“看什么看!走了!”
厉巡风一肚子火,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给自己寻满头虱子。
“别急啊,二弟。”
陆之遥忙不迭拽住了他,眼里澄澈真诚,“玉髓的硬度和翡翠是无法比拟的,要不二弟也拿去鉴定一下?”
“滚开!”
厉巡风猛地将她掀开,“我们家的事,轮不到你个外人指手画脚!”
“可是这些珠宝都是假的......”
陆之遥苦恼之色,厉巡风阔步往外走,命令助理收走罪证,“我会自行销毁,满意了吗!”
真是晦气,好端端的买卖,就这么被这个野丫头给搅黄了。
厉巡风一走,房间里的戾气烟消云散,只留下满地狼藉。
陆之遥蹲下身收拾残局,没注意到坐轮椅的男人,视线一瞬不瞬锁定着她。
“说说看,这个花瓶有什么独特之处?”
男人声色醇厚,漫不经意。
“你说你,扔什么不好,非得扔唐三彩。”陆之遥擦拭着陶瓷花瓶的釉,略有心疼,“还好它质量好,不然真可惜。”
唐代有名的工艺,唐三彩,在博物馆里都是小心存放,呵护备至的,在厉家倒好,落了个出气筒的份。
她抱起花瓶放在置物架,只觉得撞色的陶瓶,透着年代感,赏心悦目。
“哦?”
男人薄唇勾起一侧,“你懂得还挺多?”
陆之遥瘦弱的身板穆然一僵,几秒后,打哈哈,“我就是闲暇时候多看了两本书,刚好书里讲了这些东西。”
看书就能分辨出钻石真伪,对古董还有所研究?
厉慎爵目光凌厉,似要洞穿她的小心思,分辨话语真伪。
“嘿嘿,我厉害吧?有没有觉得,娶我其实不亏的?”
陆之遥转过身,笑得粲然如花。
这一笑,粉碎了厉慎爵仅有的一丝欣赏,他脸色寒彻,调转轮椅背后身去,不愿再多看她一眼,“不用你多管闲事!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