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夫君胜仗归来。

被人称作高岭之花的他，当着众多百姓的面，失控抱住我身边的丫鬟。

「你真的没死，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嘛？」

看见丫鬟怀里的婴儿之后，他眼睛猩红，当即决定向圣上求娶贴身丫鬟作为正妻。

我刚要开口阻拦，一道幼小的身影直冲冲的跑进丫鬟的怀里。

「太好了，爹爹回来了，紫莹姐姐终于要成为我娘亲了。」

那是我十月怀胎的儿子。

1.

厢房门被猛的推开。

「姜圆，你还在装死嘛？紫莹要喝你熬的百骨汤。」

程砚清着急的跑进来。

看到乐安公主微微躬身，紧接着上手扯着我去厨房。

我奋力甩开了他。

「百骨汤？她一个丫鬟还真是什么都敢想。」

这是失传已久的药膳美食，听说具有养容美颜，健骨强身等疗效。

可里面每一样食材都是天地至宝，难以觅寻。

而她口中的紫莹是我曾经的贴身丫鬟，夫君现在的掌上宝。

我曾经做了一次，却要了我几乎半条命。

面对我的反抗，程砚清皱眉，不满的瞪我。

「这本来就是你欠她的，这么多年你把她当丫鬟用，害得她现在留下了阴影。」

乐安坐不住了，扬手就是一耳光。

「丫鬟？不是姜圆救她，她怕不是早就成为了青红楼的妓子。也就是你这个没脑子的，才会把她当宝。」

程砚清脸色一变，不好对乐安发火，只能朝我发脾气。

「你还要闹什么？不是你死皮赖脸赖在这里嘛？」

我怔怔的看着他，心中苦涩弥漫。

是啊，不就是我死皮赖脸留在这嘛？

我哆哆嗦嗦的拿出休书，当初他拿给我的时候，上面还有一股一股风沙味。

想来是在远在边疆时，他就已经想好了和我断绝关系。

我平静的望着他，从他回来的那一天开始，

这么多年的坚守和信念都已摧毁。

「如你所愿，现在我们没有关系了。」

罕见的，他没有说话，面无表情的看着我，忽然笑了。

「知道撒泼打滚没有用，现在又用这一招是吗？」

「姜圆，适可而止，你再无理取闹，别想做我程家妇了。」

随便他怎么说，我无力争辩。

乐安令暗卫背我，侍卫们收拾好东西，整齐有序的离开。

「姜圆，今天你踏出这个房门一步，以后我们再不来往。」

见我没有反应，程砚清冷冷出声，语气威胁却是满满自信。

似乎已经认定我会再次妥协，听到这话，乐安立即加快脚步。

「快快快，别被这里的晦气染上了。恶心男人太多了，我们赶紧走。」

看着这个承载了我十几年记忆的地方，我终于哭出了声。

为什么呢？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2.

程砚清在外打仗三年，如今得胜归来，举国欢庆。

我早早在外等候，本想带着程祈安一起迎接，但他恶言相向，说我自作多情，冷脸拒绝了我。

夫君刚下马，略过我，目不斜视的进入府里。

直到我的贴身丫鬟喊了一句。

我没来得及纠结为什么紫莹会知道夫君的小名，

因为程砚清当即一顿，看着紫莹的眼神满是不可思议。

两个人如同眷侣般深情对视，情不自禁的拥抱在一起。

感受到紫莹怀里的动静后，他才注意到襁褓里的婴儿。

程砚清是出了名的高岭之花，

却在那一刻失态。

本应该在书房里完成夫子作业的程祈安更是突然出现。

「太好了，爹爹真的回来了，紫莹娘亲，我们一家终于可以团聚了。」

程砚清声音颤抖，和紫莹两人互诉衷肠，情到深处之时，落下了泪。

三个人欢呼雀跃着重逢，我欲说出的话堵在喉咙，酸涩难忍。

紫莹是什么时候和程砚清认识的？

怀胎十月艰难生下的孩子，喊我的贴身丫鬟娘亲。

而我许久未见的丈夫，抱着丫鬟说要娶为正妻。

四个人紧紧拥抱，仿佛他们才是一家人。

像是才注意到我，程砚清眼眶染上了猩红，手却紧紧搂着丫鬟紫莹的腰。

那架势，我年少时也曾见过。

分明是害怕心上人消失的意味。

「我要娶她为妻，你自请下堂吧。」

程砚清面无表情，仿佛这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晴天霹雳仿佛轰在了我的脑门上，我呆愣在原地。

围观的百姓原本的欢呼喝彩声都消失不见，所有人紧盯着我的反应，面上的嘲笑却是掩饰不住。

开国以来，我应该是第一位被夫君要求自请下堂的妻子。

稚嫩的声音附和程砚清的话。

「太好了，紫莹姐姐终于要成为我的娘亲了。」

3.

程祈安的话无疑是在我的心上插一刀。

儿子平日里总喜欢板着脸，此刻却像一个真正的五岁男孩。

欢呼着自己心爱的东西到手。

紫莹紧咬着唇，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响亮的磕头声传遍整个府里。

「夫人，你别生气，我和阿序是真心相爱，求您成全。」

「如今我也有了他的骨肉，您菩萨心肠，把我夫君还我吧。」

「姜圆，你别太过分了，紫莹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

我冷冷的瞧着为丫鬟出头的夫君，呼吸狠狠一窒，还尚未开口，程砚清就迫不及待的护上了。

「你走，不许你欺负紫莹娘亲。」

一股巨大的力量冲撞我，我控制不住重心向后倒去，后脑勺磕在青石板上，感觉到一股热流涌出。

鲜血沾满了我的双手，程祈安面上闪过慌乱，嘴硬嘟囔着。

「是你自己站不稳的，不关我的事。」

我忍着剧痛站起身，紫莹已经抱着孩子躲在程砚清的怀里瑟瑟发抖。

程砚清隔开我们的距离，生怕我会因此动手。

怪不得，紫莹今天拿出了珍藏已久的服饰和首饰。

整个人像思春的少女，在门口翘首以盼。

平日里总是让下人带孩子的她，今天更是一反常态，亲力亲为。

原来是她的心上人回来替她撑腰。

「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4.

「你说话这么难听做什么？怪不得只能待在府里做一个老婆子。」

程祈安不同于往日的沉默寡言，今天格外的话多。

我控制不住怒火，一个耳光打的他偏过头，鼻血直流。

「你心中无教养，书都给狗读了。」

他不服气的想顶嘴，被程砚清拦下。

紫莹立即护住了儿子，喊着乖乖，一副心疼不已的模样。

程祈安怨恨的盯着我，在地上撒泼打滚。

「丑女人，你走啊，你不是我的娘亲，滚出我家。」

我和程砚清遥遥相望，安静的望着彼此，他的眼中没有波澜。

正巧这时，圣上面前的红人忽然驾到。

「今日朕为感念程将军之护国功劳，特允许紫莹为其正妻。」

耳朵传来轰鸣，我不可思议的望向程砚清。

今日他才和紫莹相见，但圣旨却是同一日下来。

说明了得胜归来的第一件事，他是向圣上求娶了紫莹。

而不是回家看望三年未见的妻子和孩子。

拿完圣旨后，程祈安兴奋的跑一圈，朝我吐口水。

「老婆子，叫你管得多，紫莹娘亲终于是我的真娘亲了。」

「你还不赶紧滚，这里是我程家，不是你这个黄脸婆肆意妄为的地方。」

我气的浑身发抖，看着嘴角露出挑衅笑容的紫莹，心中火焰更甚。

这些话不会是程祈安的脑子能想得到的，定然是有人背后教过他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愤怒焚烧我的理智，我扯过头上的簪子直冲冲插向女人，

程砚清的剑比我更快，捅穿了我的肩膀。

鲜血抽出，溅在每个人的脸上。

我瞧见他的脸色僵硬，手在半空中似乎想要说什么。

紫莹吓得尖叫，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你要是再敢动手，下次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程砚清直直略过我，牵着紫莹往厢房里去。

没有人问我这个正妻的意见，所有人都默认紫莹的存在。

我躺在地上，感受到生命的流逝。

朦胧中似乎有一只小脚不分轻重的踹我的肚子，带着几分狠意。

大雨倾盆而下，雨水硬生生把我冲醒。

5.

钻心的疼痛不断传来，我的骨头仿佛就要被搅碎，猛吐一口血。

围观的百姓早已散去，家里的府丁都跪在屋檐下。

我才得知，刚刚他们为我求情。

可紫莹泫泪欲泣，字字句句控诉这些年我惨无人道的行为。

儿子添油加醋，坐实我的罪行。

程砚清命令所有人不允许帮我，下人得罪不起这位举世瞩目的新贵。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厢房，侍卫们守在门口，里面传来欢声笑语。

父亲曾经手下的副将抽出剑拦住我。

「姜圆，你就不要为难我了。程将军刚和嫂子重逢，久别胜新婚，你去凑这个热闹做什么呢？」

我不动声色，可手脚却愈发冰凉。

程砚清的手下对我不满意，我一直知道。

他们背地里嫌弃我只是个闺中刺绣的女子，在程砚清面前从来都是直呼我的大名。

可现在，这些人却叫紫莹为夫人。

副将眼里的嫌弃藏不住，面上都是轻蔑。

「要我说，你就该识趣离开，还能留的几分面子。」

漂泊无依的少女千里迢迢奔赴战场，只为实现自己的梦想，却意外撞见了需要救助的男人，两人欢喜冤家，在相处中日久生情。

好不容易确定了彼此的喜欢，女孩却不辞而别。

在别人的嘴里，我听到了夫君的爱情故事。

恍然想起当年紫莹在程砚清走后不久，就喊着要会娘家待几天。

可这一走，就是一年。

我原以为她是已经在外定亲，不愿归来。

可一年后她又回来，襁褓里还带着一个满月的孩子。

问她父亲，紫莹只是流泪，闭口不谈。

原来是追寻我的夫君而去。

亏我对这个孩子视如己出，没想到却是小丑行为。

我笑出了眼泪，不明白为什么年少情深也会走到这个地步。

6.

程砚清和我青梅竹马长大，后来他的父亲因为贪污被斩首，是爹爹求圣上才保住了他一条命。

爹娘被敌军刺杀后，是我跪求当年的同僚帮助程砚清。

他才有了这次机会派往边疆。

「你今天再拦我一步，我就死给你看。」

副将面上笑意尽显，侍卫们开怀大笑，嘲笑我的不自量力。

「疯婆子，你怎么还没死？跑来打扰我爹爹和娘亲做什么？」

程祈安拎着食盒，拿起地上的石头砸在我的身上。

本就没好全的额头又砸出一个伤口，他得意的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兴奋的样子和程砚清如出一辙。

当年程砚清走后，我一个人撑着宅子，还要养大营养不良的儿子。

他烧的迷迷糊糊，一句话断断续续。

「娘亲，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安安会努力好起来，保护娘亲。」

幼嫩的身影和眼前的孩子重合，似乎是不够解气，程祁安抢过副将的匕首，刀尖对着我。

「滚出去，不许你再进我家，这里是我将军府，不是你这个罪孽该待的地方。」

「凭什么？程祈安这是谁教你的？」

正巧这时房门打开，男人搂着娇气的女人，怀里抱着孩子。

看见我这幅模样，眼里有了一丝动容。

「姜圆，你这又是做什么？你就这么自甘人贱，赖在我将军府嘛？」

紫莹衣衫半裸，男人宽大的衣袍都没能盖住她脖子上的红印。

两眼迷离，一副狠狠被男人疼爱的模样。

「程砚清，当年是你跪在圣上面前要娶我的。」

提起过去，

他冷硬的脸庞慢慢柔软，紫莹笑容一僵。

「要不是你爹阻碍，至于阿序经历这么多磨难嘛？」

什么意思？

我诧异的看着男人，他在紫莹面前说，是我爹爹害得他家破人亡嘛？

果不其然，程砚清眼睛慢慢染上了怨恨，仇恨的盯着我，递给我一张纸。

休书二字映入眼帘，儿子兴奋的大叫。

就连紫莹都没能忍住笑意，得意的看好戏。

7.

「你净身出户吧，这三年你一人在家，指不定和多少男人不清不楚。」

「我们程家收留不了你这不知廉耻的女人。」

我踉跄着往后退，没有料到他居然会说出如此龌龊至极的话。

「我不走，这里是我家，该走的也是你们。」

我愤怒的冲上前，彻底失去了理智。

这几个人当真是好大的脸，把我姜家占为己有，美其名曰将军府。

身上的伤口撕裂，我也顾不得疼痛，执意讨个说法。

两个人不再看我，程祈安也跟了进去，

里面再次传来令人脸红心跳的靡靡之音。

我的掌家之权被彻底架空，家里所有的下人都被换了一通。

为了迎接紫莹过门，程砚清举办了一场举世瞩目的婚礼。

这是开国以来，第一例将军不顾正妻的意愿，娶妻子的贴身丫鬟。

程砚清后来也没想到，这会成为他倒台的最后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