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说明早就上火车,后天早上八点左右就能到,咱们一家子一起去车站接秀秀吧?”
程锦良分享出这个令人期待振奋地好消息。
林桂香喜极而泣。
那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当时战火纷飞,不敌后边生程月娥和程建军的时候有庇护所,停了战。
因为她在孕期没有摄取到什么营养,导致秀秀出生的时候瘦小的和小猫似的,她喂了几回就没了奶水,常常把秀秀饿的嗷嗷哭。
乡下没有精贵的奶粉,村里仅有的母羊不下崽,只能给孩子喂米汁水。
她迄今为止都觉得对不起自己这个女儿,如果不是自己非要逞强,非站出去帮忙,她的女儿怎么会被那一家丧良心的伥鬼扔下!
那帮子倭寇多残忍多恶心,要是孩子到他们手里,只有生不如死的份。
还好秀秀命不该绝,碰上了好心的范家夫妻,如果范家夫妻此刻出现在她面前,她林桂香一定会跪下给他们磕头,感谢他们把自己女儿好好养大。
按照当时逃难的困难程度,就算她们找到孩子,孩子也可能养不活。
他们一路流离失所,见证了太多的生离死别,见证了太多英勇就义、为掩护他们死去的军人同志。
第一次逃难,北上这一路,死了很多孩子,每次碰到孩子没了,她都会害怕,自己的女儿是不是已经死了。
即便后面生了程月娥和程建军,她也没有停下思念长女的心。
解放后,时局未定,他们也没有实力大费周章的找孩子,只能把秀秀牢牢记在心里,记住他们还有一个大女儿,告诉另外两个孩子,他们还有一个姐姐。
程锦良抱住眼泪直落的妻子,缓慢诉说道:“我们的孩子要回来了,咱把家里好好收拾收拾,虽然咱们比不上沪市的小白楼,但也要让秀秀有家的感觉。”
林桂香闻言被激起了动力,她挣开程锦良的怀抱,抹干眼泪:“对,把那个放杂物的空间收拾出来,挂上帘子就能给秀秀做单独的房间。”
重型机械厂是一个有着几十万工人的大厂。
作为技术工程人员的程锦良分到的家属院面积大概有九十个平方,坐北朝南,正厅的采光很不错。
虽然厕所和浴室是公共的,但厕所是能自动冲水的蹲厕,不是旱厕。
技术工人的家属也都爱干净,自发排了个班轮流刷洗公共区域,谁也不占谁便宜,并没有那么多邻里矛盾。
程锦良和林桂香说干就干。
程月娥回来就看到忙活着搬东西的爸妈,她放下斜挎的背包好奇道:“怎么突然收拾东西了?也没到年底啊。”
“你姐要回家了,我和你爸收拾收拾,外边蒸着饭呢,你去看着点儿,别让它糊了。”林桂香抽空回应她。
“我姐?我姐不是丢了吗?”
程月娥脸上掠过难以置信,又大又圆的猫眼满是震惊之色,她语气惊奇地说道。
林桂香没好气道:“丢了就不能回来吗?快去看着饭,我和你爹要收拾房间给你大姐。”
程月娥虽然满腹疑惑,但还是乖乖地出去看着火,免得被骂,在他们家浪费粮食是大罪。
等到一家人吃饭的时候,程月娥实在忍不住了,她语气柔柔地试探着问:“妈,我姐真的找到了吗?”
林桂香也没想着瞒着两个孩子,她放下筷子语重心长的说:“这事一开始没告诉你们也是因为不确定,今天你们大姐来电话了,后天就到家。”
程月娥还想问,他们确定那是她的亲姐姐吗?
就被程建军打断,他嬉笑着问道:“妈,那我大姐漂亮吗?”
“有你爸和你妈这样的基因在,你姐姐肯定生的花容月貌,闭月羞花。”
程锦良煞有其事的说着,仿佛他见过程秀秀一般。
林桂香翻了个白眼,低声骂了一句:“老没脸皮的。”
随后又对两个孩子说:“你们大姐在沪市,被养父母娇惯着长大,回家后,如果她有什么小脾气,你们尽量让着点她,知道吗?”
程建军倒是爽快地点头,他没什么想问的,爸爸妈妈开心就好,多一个姐姐疼他也是好事。
如果大姐真的是和他爹说的一样漂亮,那他可就多了一个和小伙伴们炫耀的资本了。
程月娥也低低的应了声。
月娥早慧又聪明,从林桂香那一句话里就猜出来,她的大姐应该是被资本家养大的,所以性子可能会有些娇蛮任性。
被资本家养大的**,他们家真的养得起吗?
程月娥这样想着,没敢泼正处于兴奋状态中父母的冷水。
另一边的程秀秀走在沪市旧租界的白杨树街道上。
原来这个年代并不是灰扑扑的,街头有西装革履的男士,有打扮漂亮的姑娘,路很平坦,没有小说电视里那样的泥泞不堪,可能因为这里是城市中心,路上偶尔还会窜出小轿车。
沪市有很多西洋风的建筑,曾经供老大哥国科研人员住的洋楼,现在已经上了锁,没有人打理的庭院渐渐生了杂草。
亮着暖黄色灯,装着罕见复古旋转门的友谊商店外墙张贴着时尚的摩登女郎广告,相连的是几家已经纳为公营的时尚成衣店。
再往前走,就是曾经享誉盛名的莫斯科餐厅和老德记西餐馆。
自从老大哥国撤离后,莫斯科餐厅的生意就萧条了下来,而附近的老德记西餐馆和礼查饭店仍受自诩上流人士,和热衷西洋文化的人追捧着。
透过玻璃,还能看见老德记里面,有几对男女跳着友好和谐的交际舞。
跳吧,吃吧,等后边算起账来的时候,他们就会觉得天都塌了。
范家也算有先见之明,现在能轻易脱身离开,以后就未必了。
逛了一小圈外滩,浅尝了一下汉口路闻名沪市,本地人最爱的罗宋大菜。
两角钱,不用票,能吃一菜一汤,而这一菜一汤,就是一块抹了黄油的面包和酸甜浓郁的罗宋汤,在这个年代,属实是有些奢侈了。
对于吃惯了外国菜的秀秀来说,这些东西的味道不足为奇。
“这位美丽的女士……”
上前伸手搭讪的男人穿着黑色的传统西装夹克,头发梳成大人模样,稚嫩的脸顶着成熟的大背头,油头粉面的,怎么看怎么奇怪。
秀秀不等人说完就丢下擦嘴的餐巾离开了,速度之快,生怕那个男的追上来。
男人看着秀秀随风而入的窈窕背影,文青病发作:“果然,月亮不懂我的心,而像月亮一般柔和美丽的你……也不懂我!”
听着这话的秀秀走的更快了。
这样的场景不亚于,在人流如织的大商场里,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大喊:不,你以为你拒绝的是谁的爱,你拒绝的是一个天神的爱!
路人投以诧异的视线,秀秀仿佛看到了他们眼神里化作实质的嘲笑。
天老爷啊,快收了这神通吧。
一个自诩为绅士的男人,实施了有史以来最失败的搭讪,很快他就打起精神来,对另一个孤独的女士发起攻击。
噢不,发起攻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