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却沦落为用命来取乐权贵的低贱奴隶。
裴焕见秦安看向自己的家奴,立时警惕地护在身前。
但他依旧仰着温润的笑容:
“阿兄,要是你不嫌弃的话,弟弟我这就吩咐家奴为您重新置办一身新袍......”
“多谢裴世子美意,秦安无福消受。”
秦安垂着眸,淡淡打断裴焕的好意。
他不需要裴焕虚假的热情。
裴焕闻言一愣,随之露出伤心之色:“阿兄,我只是好心......”
原本心生愧疚和心疼秦安一身伤痕的裴钰,眼见胞弟裴焕的好心被秦安如此嫌弃。
胸腔内翻滚的悲痛顿时荡然无存,多了几分对秦焕的抱不平。
“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非得弄得所有人都知道你心怀怨怼,才肯消停吗!”
她眉心拧起,看向秦安的目光变得凌厉:“阿焕可是你的弟弟,你怎能如此不知好歹伤他的心?”
“郡主息怒,秦安不敢。”
面对裴钰的怒火,秦安依旧神情淡淡。
虽秦安不再轻贱的自称奴才。
但他从斗奴场出来那刻至此,从未唤她一声阿姐,这让她心头的烦躁愈发浓郁。
“秦安!”
她咬牙切齿地喊出他的名字,顿时跳脚:
“你到底还想怎么样?别仗着有祖父撑腰,就可以胡乱折腾,搅得府内不得安宁!”
“还有,你别忘了,若不是祖父救了你,你以为你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秦秦安停顿片刻,抬眼望向裴钰,深邃的眼底一片黑寂。
裴钰不仅一次提醒他,她们不欠他秦安的。
反而,是他欠了他们整个裴国公府的。
这字字句句化作满天箭雨,朝他心口射来,箭箭中靶心。
有人给他撑腰吗?
没有。
就算是真心对他好的祖父,在他被丢进斗奴场前,也只能虚弱无力地躲在角落落泪。
救他,只是为了替裴焕弥补对他的愧疚罢了。
能救秦安的,永远只有手持利刃拼命厮杀的自己。
裴钰与他对视一息,竟莫名心虚了。
“老国公对秦安的好,秦安定会铭记在心。”
秦安扯了扯嘴角:“也请郡主和夫人放心,在斗奴场这三年里,日夜都会受典属官鞭刑的戒训,无时都在认清自己奴籍的身份,自然不会给国公府添乱。”
即使成功从厮杀场上侥幸活下一次又一次,但每日的鞭刑是折磨他们精神和肉体必不可少的警告。
让他们这些低贱的奴隶对典属官们心生畏惧,不敢逃跑。
而秦安的声音平静地没有任何情绪。
却如一道惊雷,劈在众人心头上,震耳欲聋。
鞭刑,那是最残酷、最血腥的惩罚。
一旦沾染了那东西,便会终身留下烙印,永不磨灭。
那一鞭一鞭抽打在秦安身上,该有多疼,多绝望......
而奴籍,是这辈子都洗刷不清身为奴隶的耻辱,也再难恢复自由之身。
裴钰睁圆了杏眼盯着秦安,难以置信地摇头,眼泪止不住的涌了下来。
“不,不可能,秦安你撒谎!你骗人!”
“即使你在斗奴场待了三年,国公府依旧愿承认你是世子,又怎么可能让你入了奴籍!”
她不相信!
而国公夫人直接瘫在裴焕怀里,捂着脸泣不成声。
她早就知道此事,只是一直不愿意面对罢了。
裴焕紧紧托起母亲,红着眼盯着秦安:“阿兄,他们怎么如此残忍待你......”
秦安淡然地迎上两人注视:“担了谋害皇孙的罪名,太子岂会只将我丢入斗奴场这么简单。”
话音落下,他特意将目光落在裴焕脸上。
裴焕眼神闪躲地低下了头,而他身后的家奴更是缩着脖子躲其身后。
“这不可能!”
裴钰尖叫出声,脸色煞白地握住秦安的双臂:“那你告诉阿姐,你的奴籍在谁手里?”
秦安怎么可能会是真正的奴隶?!
秦安看着激动的裴钰,神情依旧平静:
“自然是太子手里拽着。”
“......”
裴钰一噎,双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将满腔的悲愤硬生生咽了回去。
那可是太子殿下啊!
未来庆国的储君。
不管他们国公府是否犯错,只要其一声令下,总有办法让你们跌落地狱。
她得罪不起,整个裴国公府亦得罪不起。
秦安垂下长睫,掩盖住眸中嘲讽。
“郡主夫人放心,老国公待我恩重如山,国公府对我有养育栽培之恩,我秦安不过是想还了这份恩德,至于其他的恩惠和荣誉,并无半点私心。”
裴钰一窒。
她一度猜测秦安是故意摆出狼狈不堪的模样让祖父心疼,借机让大家都对他产生愧疚。
更是让裴焕内疚自责,就不敢跟他争夺国公世子的位子。
谁料秦安居然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了,就连世子之位......
她心头莫名升起一股羞恼:“秦安,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以为我们苦心接你回来,就是为了让你来还恩的吗?”
秦安没有反驳,只沉默着不说话。
内心哂笑,难道不是吗?
“好了,钰儿。”
国公夫人虚弱地朝裴钰摆了摆手,仍在抽泣:“安儿他......”
哭的人精力交瘁,哪怕她心头对秦安有诸多疼惜。
这会儿亦觉体乏,疲惫的很,再也说不出半句抚平秦安伤口的话来。
此时的她气势全无,哪里像个当家女主人的派头。
“娘,要不焕儿先扶你回房休息吧。”
裴焕体贴地询问母亲,余光深深看了秦安一眼。
秦安看了噙着泪点,却气红脸的裴钰一眼,扭头与国公夫人行礼:
“夫人莫哭伤了身子,秦安不值得您这般。为了不叨扰老国公养病,明日我再来看望老国公。”
说完,不做任何停留,带着五竹离开了老国公的院子。
国公夫人不舍地看着秦安的背影,哽咽出声:“我的安儿,终究还是有怨......”
秦安听着身后传来的叹息声,眼眶慢慢红透,却始终不肯落下泪来。
他强忍着,任由湿热的液体浸润了布满裂痕的手掌。
裴焕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目光微深。
但很快消失不见。
扭头看向还在生闷气的裴钰,自责道:
“阿姐,不要再同阿兄置气了,这一切.......”
说着,他愧疚地垂着脑袋,声音哽咽了起来:“都是我的错,是我害阿兄受了苦。要是我没回国公府抢了他的身份,阿兄也不会遭受这般残酷的遭遇了。”
他的声音压抑且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