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为客 连载中

有女为客

分类:短篇言情 作者:丫酱 主角:江雨清李云泰

《有女为客》小说江雨清李云泰免费阅读

《有女为客》小说介绍

江雨清李云泰作为短篇言情小说《有女为客 》中的主人公圈粉无数,很多网友沉浸在作者“ 丫酱 ”独家创作的精彩剧情中,详情为:看游龙还戴着斗笠,这让黄秀竹气不打一处来,她突然有了一个恶作剧的想法——挤上前去,装作无意,用力地踩了一下那个人的脚后跟……

《有女为客》小说试读

第一章诸家族古堡新篇章,众兄弟元宵齐亮相

人头攒动,车水马龙,人们喜气洋洋、繁荣昌盛,煞是热闹。

米店、饭店、茶馆、当铺、酒肆、ji院应有尽有,官、商、民、丐、娼一应俱全,红袍绿衣,旌旗布幡,活脱脱如同一副繁华恢弘的《清明上河图》。

这是古堡镇的瓦子街上,时逢正月十五元宵节,除了“闹元宵”的“游大龙”、“走古事”之外,更是一年一度的“雕版印刷订书大墟市”,这时来自江南各地的书商们汇聚古堡镇,挑书目、选样书,洽谈生意、签订合同,挑纸的、刻版的、装书的、运书的,“游大龙”、“走古事”的抬家、扮像、鼓首班、十番乐队以及来自十里八乡的山民看客云集,毫不热闹——原来,这古堡镇是当时位居全国第三的重要雕版印刷基地,出版物垄断江南、行销全国,声名远播海外。

现在,古堡镇雕版印刷生意做得最大、最有实力的是由李云泰创立的“墨香堂书坊”;由江雨清创立的“雾阁书坊”和由胡丙辰创立的“丙辰书房”。

三家书房鼎足而立,方圆各异,构成了古堡镇最大的景致。

这天,“雾阁书坊”义塾”内,出落成全古堡最漂亮姑娘的江雪莲与父亲江雨清一起,陪同来自潮州的吴永发等几位重要的大书商,参观“雾阁书坊”的工房和“雾阁义塾”的学堂,以及自己的大圆土楼——“日月楼”的奠基仪式。

其时,江雪莲现场教孩子们背诵《唐诗一百首》中李白的“静月思”和客家童谣《月光光》,惹得众人赞不绝口。

“孩子们,刚才你们背诵唐•诗仙李白的‘静月思’很好,不过你们还会背诵我教你们的客家童谣《月光光》吗?”这是江雪莲娟秀的声音。

“会。”众孩子一起答道。

“好,大家吟诵好了,待会我请你们吃‘灯盏糕’,预备起——月光光,秀才郎——”

“月光光,秀才郎;骑白马,入书堂;书堂光,好栽葱。葱发芽,好泡茶......”

吴永发不禁赞道:“千里迢迢来到东南之山野,竟然又闻我泱泱中华之乡音,真仍幸事也。

书商甲笑着恭维道:“好!果不其然也。雨清兄,好福气啊,竟然修得了如此美丽聪慧的千金,真是人生之一大幸事也。”

“过誉、过誉了。这边请——这是我盖的新土楼。”江雨清前边带路道。

书商乙叹为观止:“哟,好气派啊。雨清兄,这大概就是——您刚动工准备大兴土木的大圆楼?准备盖几圈几层?”

“不才,准备是准备盖四圈五层。”

吴永发笑道:“那可真是‘气势恢宏冠闽粤,才源茂盛涌汀江啊’。”

又有人说:“这一下你就超过了墨香堂书坊的老板李云泰罗?就成了你们古堡当之无愧的翘楚了!真是可喜可贺!”

江雨清拱手谦虚道:“过誉、过誉了。折煞我也!”

这时,李家的长子李世雄匆匆进来,道:“世伯,家父让侄儿来,催请各位书商老板前去‘太平廊桥书墟’大市揭牌剪彩了。”

“知道了。各位书商老板这边请——”

这边,风格独特、造型雅致的“太平廊桥”上人头攒动,大红的绸缎遮在巨大的匾额上,“太平廊桥”四个大字其中隐约可见。

人海中,“墨香堂书坊”的老板李云泰父子、“丙辰书坊”的老板胡丙辰父子以及方圆百里的各大、小书坊的老板,还有来自江南各地和台湾、南洋一带的书商都已在此等候。江雨清在江雪莲的陪伴下,带着众书商鱼贯而入仪式现场。

李云泰一脸的不快,他唤过管家张士奇交待了一番,张士奇匆匆而去。

之后,李云泰上前应道:“雨清兄,姗姗来迟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请各位海涵!请各位海涵!”江雨清不住地作揖道歉。

李云泰转过身示意司仪正式开始。司仪立刻扯开嗓门大声诵读——

“李乡贤云泰先生,为我古堡开埠以来最大善之人,多年来慈悲为怀、修桥补路、济灾扶困、大恩大德、有目共睹。今天李乡贤云泰先生发财不忘造福乡梓,为了繁荣我古堡雕版印刷之千秋伟业,特再献巨资建成风雨廊桥一座,并请得当朝枢密使、天下第一等名士文天祥先生亲自题写的匾额“太平廊桥”。今日特请海内外各大书商贵宾,一同举行隆重的廊桥揭匾和一年一度的古堡“雕版印刷样书展销大墟”正式开锣仪式!现在请李大善人揭匾、开锣——

李云泰拱手抱拳:“各位书商请——”

各书商笑着应道:“李大善人请——”

众百姓也喊道:“李大善人请——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人难拂苍生大众的美意,只好愧领了。”李云泰笑着上前揭匾。

“请李大善人给‘太平廊桥’剪彩揭匾——”

“请李大善人给‘雕版印刷样书展销大墟’开锣——”

李云泰揭匾之后,立即主持隆重的“雕版印刷样书展销大墟”开锣仪式,他大声宣布:“戌辰年汀州古堡‘雕版印刷样书展销大墟’正式开始——”

立刻,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整个古堡镇万人空巷,李云泰极尽风光。

书市规模盛况空前,书商与书坊间的签约仪式接连不断——李云泰父子与书商签约;

胡丙辰父子与书商签约;江雨清父女与书商签约,在几乎同样热闹的签约仪式中,却可以明显可以看出江家、胡家的签约桌前人满为患,江雨清和胡丙辰悄悄成了今年古堡数一、数二的赢家似乎已是定局——比如潮州大书商吴永发,放弃了与李云泰的书约,转而来到江雨清父女的签约桌前。

江雨清似乎是受宠若惊,遂与潮州大书商吴永发签下了大笔合约。

“江老板,这五万册书是销往台湾和南洋的,我可是一个月之后便要。你也知道,我是从李老板那边奔你而来的......”吴永发笑着说。

“吴老板,天地可鉴。这五万册书我可是一个月之内准时交货,质量你尽可放心。多谢了!江雨清拍着胸脯说。

李云泰见状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

少时,签约仪式后,瓦子街上行人熙熙攘攘,鞭炮声间或传来。

这是盛大的古堡闹元宵活动“游大龙”、“走古事”即将开场——七个古事棚已经抬到街上,围观的大人小孩叽叽喳喳,指手画脚的评论。

几个少年在路上交谈,某甲自信地说:“我们一房的人力气大,今天走古事一定是我们赢!”

“我们三房的会赢!一个少年乙不服气地说

少年丙,摇头晃脑,十分沉稳的说:“上一次是我们六房的赢,这回肯定还是!

少女丁则不屑地说:“还没比,最后谁赢还不知道呢!”自我陶醉道:“瞧我们二房的古事棚,画屏多好看!”

一个来自的台湾少年也插在孩子堆里面发话,“我们七房的人少......”却露出骄傲的表情,“但是刘国栋大哥哥会来帮我们!他的力气和武功都是最厉害的!”

这时,每个古事棚各两人的扮演戏曲人物的孩童陆续来到。

他们都在十岁上下,身体健壮,虎虎有生气。在大人的指挥下,他们按照戏曲装扮,身着戏袍,戴上化妆脸谱,让他们先适应一下,试试感觉。

这边,张武崇和刘国栋饶有兴趣地走来,不时指指点点。

台湾少年在人群中看见丘家婆太,连忙跑过去,手指那些扮演戏曲人物的小演员,又缠着问这问那;“婆太,他们怎么打扮成这样啊?”

丘家婆太则笑着边指边说:“领先的这两个是天官、武将;后面的有......薛仁贵,还有杨六郎,杨宗保…”

想了一想,有些为难,“还有一些,婆太也叫不上名字。”

这时刘国栋、张武崇、刘家盛来到。

刘家盛左转转,右转转,之后自去了。刘国栋却接过了话茬:“后面有六对呢。”又转头问丘家婆太:“婆太,是不是啊?”

“对对,你给说说。”丘家婆太点着头

刘国栋扶着台湾少年的肩膀,挨对耐心指认说明:“你看,从天官、武将后面开始——李世民、薛仁贵;刘邦、樊哙;杨六郎、杨宗保;高贞、梅文仲;刘备、孔明;周瑜、甘霖。”

“有一些我听过,有些不知道。”少年高兴的看着他

“长大了好好念书,你就知道啦。”丘家婆太在一旁唠叨着

张武崇和少年的表情相似,半脸迷茫,感觉有些认不过来,并有些意外:“嘿嘿,国栋你知道的还不少。”

刘国栋谦虚地摇头:“从小听多了,细心一点就记住了。”

然后,两人继续往前走去。少年跟在他们身后走:“大哥哥,每个古事棚上下两层都站人吗?”

“对啊。扮演主角的那个孩子就站在上面的一条铁杆上,他的腰用铁圈固定住了;”刘国栋边走边说,“你看扮演护将的男孩,他坐的那个轿台四周还有精美的装饰画屏!”

“这么大要多少人抬啊?”

“每个古事棚都四百多斤重,所以要三班轮流,每次都要22个人抬噢!你说一个古事棚要多少人抬呢?”

少年掰开了指头:“要66个人!”

“真聪明!”

刘国栋拍了一下少年的头,少年看见人多,跑进人群里去看热闹了。

而张武崇、刘国栋两人在几个古事棚之间比较了一番,然后站立在轿杆旁边,作势轻抬轿杆,跃跃欲试。

背后,少年看着孔武有力的刘国栋、张武崇二人,满脸羡慕。

张武崇的弟弟张文崇也来到了瓦子街,只见人声鼎沸,鞭炮齐鸣。

他的情绪也被带动了起来,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这边,七个古事棚都已经准备就绪,那些抬轿的人身穿红衫,打红绑腿,脚着红带子新草鞋,蓄势以待。

张弼应和几个人正在协调分配各段的指挥事宜。

板鼓、小堂鼓、狮锣、拍板、碗碟、中钹等十番乐队中的打击乐器声音猛地传来,张文崇循声而去,正好看见了胡显声,连忙高声叫住他:“显声!显声!

胡显声听见喊声,抬头四望,看见挥手的张文崇,他放下手里的小堂鼓,走了过来。

“哟!”

张文崇惊讶的以手指乐器,“你不是一直玩胡琴什么的,斯斯文文弄些小桥流水杨柳依依之类的‘靡靡之音’吗?怎么,要改小堂鼓弄出点金戈铁马大江东去啦?”

“这有何难?!”

胡显声神采飞扬:“异曲同工,一通百通!牛皮不是吹的,高山打鼓天下闻!哈哈!”

张文崇连忙将他止住:“打住!打住!给个梯子你就上,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胡显声拭汗:“今天乐队里人手不够,我只好委屈一下,呵呵。

“你就别反穿皮袄,装佯了!我知道十番乐队里那些‘文场’的乐器,什么扬琴、二胡、笛子、三弦、板胡......你样样得心应手,可‘武场’那些乐器,什么板鼓、狮锣、小堂鼓、中钹、拍板、碗碟,我看你也就是滥竽充数,哈哈!

胡显声笑着拱拱手:“好好,服输。谁也说不过你张文崇这张嘴!

他们说着笑着,人群中,江雪莲用那双美丽的大眼睛爱慕地盯着胡显声。

“显声哥——”

胡显声回头笑着:“雪莲——过来啊?”

江雪莲冲他摆摆手:“不了,我那边签合同呢。”

胡显声惊奇道:“你也会干那个?”

“陪我爹看看都不行吗?”

江雪莲大声喊着,“今年我们‘雾阁’的生意特别地好,你们‘丙辰书房’也不错,签了好多的合同,比墨香堂的还多呢。

胡显声有些惊喜:“是吗......你是说‘雾阁’和‘丙辰’签的合同,比墨香堂的还多?”

“是啊?怎么了?”

胡显声有些迟疑:“这......可能不一定好。他可是李大善人哪。”

“那又怎么样?”

胡显声拍了拍自己大腿:“嗨,跟你说不清楚,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你......坏!”江雪莲嗔怪道。

这时,胡显声的朋友,某乐手喊着:“喂,就要开始了,你们这话怎么比‘游大龙’还长呢?”

乐手乙也笑着:“胡公子,不要饱汉子不知饿汉饥。”

“哦——”众乐手起哄。

......

这时,在七个古事棚前头一侧、手持神铳的发令人已经站到了凳子上,高高地举起了神铳。

看来号称“农村狂欢节”的“走古事”就要正式开始了!

那边,七个古事棚的后面,“神农氏”等三大祖师菩萨轿、万民宝伞、彩旗、十番乐队等也严阵以待神铳的鸣响。

张武崇虽没有着红绑腿,但在一房的古事棚第一梯队已经肩上着轿杆,准备就绪,看来他是被当作主力使用的。

那台湾少年也从人缝当中挤了进来,看见刘国栋轿杆已经上肩,正躬身准备,他连忙挥手示意:“国栋大哥哥,兴奋高喊:“加油啊!

刘国栋也冲他挥手。

一个穿红戴绿的妇人挤出人群,牵少年的手要他离开,但是少年不走,妇人将他硬是拽出人群。

少年用脚磨扯着不舍回头,东磨磨西磨磨,但还是被强行拉走了。

正在这时,“砰”的一声,神铳响了。

顿时,瓦子街上鼓声大振,鞭炮齐鸣,人声鼎沸。

在瓦子街密密麻麻的乡民及来客的围观中,七个古事棚抬轿的人一个个精神抖擞,高声呼喊着“嗬!嗬!”,戮力奔走,开始了走古事的竞赛。

七个古事棚之后,“神农氏”等三大祖师菩萨轿、万民宝伞、彩旗、十番乐队等也陆续依次而过。

胡显声在乐队中满头大汗,赤果上身,奋力击鼓。

每个古事棚都有22个人肩负轿杆,其中可见张武崇、刘国栋情绪高亢,青筋暴露,奋力抬轿前进。

七台古事棚之后,“神农氏”等三大祖师菩萨轿、万民宝伞、彩旗、十番乐队等也陆续依次而过。

经过陆地上的比拼和走“剪刀绞”之后,随着神铳的再度鸣响,七台古事棚从“大平廊桥”前依次下水,一路狂奔。

一时间只见万人激奋,古溪河中水花四溅,七棚古事争先恐后,盛况空前。

之后,激动人心的“走古事”刚告结束之后,便又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原来一年一度的“游大龙”又开始了。

但见九尺高的大龙头缓缓摆动着,龙身则由一家一节驳接起来,整条大龙长达数百丈,简直可号称“天下第一龙”。

它在舞者的游动下,出了瓦子街,在山间田中左右腾挪,好不威风,好不神气,尤如真龙游天下,引来阵阵喝彩声。

张文崇也在人堆里,他高兴的叫喊着,只顾着看游龙,不妨对面一人只顾着左右环顾,两人一下撞在了一起。

原来是墨香堂的公子李世雄。对方向他拱手道:“对不住......”

立刻认出:“哎呀,是文崇佬呀!”

张文崇也一拱手:“哦!李大公子啊!在这么热闹的地方,如此急急忙忙,不是找人就是丢了什么东西。我想墨香堂的公子丢了什么东西都不会着急紧张的,肯定是找人!让李大公子这么着急找的人,那一定就是雾阁雕刻工房的黄秀竹喽!”

“古堡人都说文崇佬能说,这张嘴果然是了得......”李世雄一笑,“怎么,你看见她了?”

“当然......”

刚一出口,立刻被李世雄着急打断:“在什么地方?

张文崇故意摇头晃脑,慢条斯理:“如果是别人问,这个消息也没有太大意义,我也就免费告诉他了。”

接着以手扶下巴,“可是对于李大公子来说,这可是个重要的线索,李大公子也买得‘物有所值’......”

“哈哈,早就听说你文崇佬不仅能说会道,而且连脚趾头都会打算盘,果然不假!今天还是你那一文铜钱的老规矩吗?只要消息属实,两文铜钱也没问题!”

“就是一文铜钱!两文我还不要。”

李世雄随手摸出一文铜钱,要递到他手上。

张文崇却没接:“我先说。上午我去雾阁碰见黄秀竹,她说下午酉时以后才会过来瓦子街看游龙。这时候她应该已经过来了,所以李大公子尽可以静候佳人的到来,恭候佳人伴‘花痴’了!”

李世雄笑着问:“我成‘花痴了?多谢了。我告诉你的消息是——附耳过来:你不是你爹妈亲生的,你是一个路边捡来的野种!”

“你......?”张文崇没反应过来,呆呆的看着他

“不信?!你可以回去问你爹妈啊!”李世雄哈哈一笑,转身离去。

张文崇看着李世雄离去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痰,跑回了家。

瓦子街的一角,正是在李世雄离去的相反方向,黄秀竹正在饶有兴趣地看着左右腾挪的“游大龙”。

这时眼前却有一个戴斗笠的人总挡住她的视线,她移动了几次,但是那个戴斗笠的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黄秀竹移动一下,他也移动一下,最终还是挡住她。

看游龙还戴着斗笠,这让黄秀竹气不打一处来,她突然有了一个恶作剧的想法——挤上前去,装作无意,用力地踩了一下那个人的脚后跟。

那个戴斗笠的人似乎被踩得不轻,猛地回过来,脸上露出狠戾之色,就要发作。

原来这人正是“瘌痢头”土狗。

正好此时,张武崇和刘国栋走了过来,看见了正要发作的土狗。

张武崇把黄秀竹往身后一拉,自己挡在了前面厉,声喝着:“想干什么?!

“算了算了。黄秀竹拉了拉张武崇。

“瘌痢头”土狗迅速消失在人群中。

这边在墨香堂的后门,匪首鲁大,土匪暗哨“瘌痢头”土狗来到墨香堂后门附近,他们分别带着一顶斗笠,但斗笠压得很看不见他们的眼睛。

两人下意识地四周看看,看见没人注意他们,这才走到后门,“瘌痢头”抬手敲门,鲁大则装作耐心等待的样子,看着周围。

稍顷,吱嘎一声,后门打开了,张士奇看见是他们两个,连忙将他们迎了进去,看了看周围,然后关上了门。

墨香堂厅堂里,清香袅袅,李云泰看着楹联陷入沉思——“振家声家人家室成家教,兴世业世子世孙识世情。”

他的大儿子李世雄从屋里出来,看见父亲背着身,本想悄悄出门。不料李云泰忽然转过身,目光直视着他:“又要干什么去?我看你把这个家当作住店了!成天凳子都没坐热,就往外跑!十五一过,书坊马上又要开工了,你什么时候把心思好好放在上面了?!啊?”

越说越逼近,“今天是不是又想找雾阁那个姓黄的丫头去啊?”

马上又语重心长的腔调,“你也不小了,能不能把心收一收?嗯?”

李世雄似乎知道父亲的脾性,始终沉默着,等到父亲说完了,他才抬头,无奈的说,“爹......今天走古事比赛......”

李云泰马上把他打断:“走古事年年元宵都会有,你还没看够?”

说实话,他确实对儿子有些怒其不争,“如果你能对家里的生意多用点心思,古堡有谁可以赶得上我们墨香堂?嗨——前几年,我们靠大批量的雕版印刷,古堡无人可以撼动李家的地位。现在你看看——精于绣像雕版的胡家已经不再和我们合作;雾阁江家虽然在规模上还不如墨香堂,但是他们用的雕版原木比我们好,销路也不错,抢走了我们不少的生意!”

李世雄则忙劝勉于他,“爹,不用着急,这些我都知道。”

另一侧门口,张士奇领着鲁大、土狗二人,看见李云泰在教训儿子,正要退出,李云泰却已经看见他们,他边走边大声,“你知道?看看墙头的那些芦苇,嘴尖皮厚腹中空!你要是知道,我就不用把你弟弟送到南京的郭老板那里去学做生意了。”

说着,李云泰朝书房走去。张士奇示意鲁大两人跟着过去,自己退了出去。

李世雄朝鲁大二人看了一眼,有些狐疑,脚步却没停,向外走去。

......

穿过七八条小巷,走过九十条大街,张文崇风风火火跑进家门,母亲张氏正在包汤圆。

她往汤圆里放着冬笋丝和咸菜干切细做成的馅。一边的竹制粄箔上已经放了一些做好的汤圆。

“娘,爹呢?”

张氏看他着急的样子,感到奇怪,但没有停下手里的活:“没看见。去菜地了吧?”

张文崇突然拉住母亲的手,一直将母亲拉到一边坐下。

这让张氏十分奇怪:“你怎么了?

张文崇一本正经的看着她:“娘,有一件事情,您要告诉我实话。”

“什么事情啊?”张氏很是惊讶。

张文崇涨红了脸:“为什么李家他们都骂我是野种?难道说我真的不是你们亲生的吗?”

张氏欲言又止,不知道怎样开口。

见她不语,张文崇甚是着急:“娘,你一定要告诉我,你们都瞒着我十八年了!”

......

天边传来如雷翻滚、越来越急迫的马蹄声——从西北高原疾驰而下的蒙古骑兵铺天盖地,他们面相凶狠,他们气势汹汹,挥舞着马刀一路砍杀而来。

大批逃难的汉人蜂涌而至。长达数十年的战乱又开始了。

残阳下,大队的逃难人群早已远去,余晖中的旷野上到处都是无人认领的尸体。

“娘——娘——”江勒牯微弱地哽咽着,艰难地蹒跚在旷野上。

张万山刚好带着家人路过,看着他不禁问道:“你娘喊么个名?”

“俺妈就喊做娘——”又欲哭

“你叫什么名?张万山的妻子张氏问道。

“娘说,我叫勒牯。娘——”

张氏不禁动了侧隐之心,忙上前哄他:“不哭不哭,勒牯乖乖,好孩子是不哭的。好漂亮的一个细来仔嘞,脖子上还挂了这么一个五毒香包,你看?”

“唔,可能是个爹妈的信物?我们自己都养活不了,你还要多一张嘴......”

张万山有些不愿,看着张氏的脸色,“好好好,我们在这边等等吧,说不定人家亲爹妈就寻来了呢?”

这时,张弼应带着家人赶上来:“万山,等谁呢?”

“是弼应哪?你看这不是拣了一个细来仔吗,怕人家亲爹妈着急,等着还给人家呢。”

“也是,这兵荒马乱的。孩子是爹妈的心头肉,谁丢了孩子不急呢?”张弼应点点头

“嗨,做人得讲个仁义不是?”

“就是。那你就慢慢在这等着还给人家吧,我们先走了。”

又是一天的夕阳西下时,来来往往惊慌奔走的人群中,小张武祟带着小勒牯玩。

“他爹,我们都等了一天了?是不是......”张氏的声音。

“你是不是想说——‘我们先带起来?’是吧?”

“细声点,别让孩子听见了。你看这孩子多招人痛,干脆我们先带上,以后人家寻来了,我们再还给人家也不迟吗。”

“你啊,小孩就象是条绒毛小狗,喂喂就熟了,怕到时候你就舍不得了。”

张氏哀求着:“你看这孩子多可怜?求求你了。”

张万山无奈的点点头:“你啊,一辈子就是个菩萨心肠。好吧,好吧,我也是仁至义尽了。

“你终于肯带上他啦?那好,来来来——勒牯,这个小哥哥以后就是你的新哥哥了,他叫张武祟,来,叫一声?”

小勒牯答道:“武祟哥——,我刚才就叫过他了。”

“好好好,这个小东西,果然机灵,自己就亲热上了啊。这个是你的新妈。快叫娘。”张万山笑着点头。

“娘——”

张氏高兴的应着:“哎——听话,娘抱抱,我看你一脸的灵气,那就顺着辈份叫吧。你哥叫做张武祟、你就叫张文祟,一文一武文武双全,这样张家的心愿也就齐整了。”

张氏拍拍小勒牯:“你爹叫你啦,快应哪?”

“哎——”

“嗨,乖乖,那我们就不等了,赶紧再逃吧!”

——原来这是张氏缓慢而语重心长的回忆

“十八年前,我们就是这样在逃难的路上捡到的你。那时你这脖子上还挂了一个绣了好漂亮的五毒香包。”

说着,张氏从一密箱中取出来了一个包了好几层红布的“五毒香包”。

“你看,大概这就是你的亲爹妈给你留下的。”

张文崇接过五毒香包,放在手心反复地摩挲,眼睛已经湿润。

他趴在了张氏的膝盖上抽泣起来,张氏手抚着儿子的头,轻轻安慰着:“你爹说,这个五毒香包是我们汉人在端午节时绣给子女们的一种避邪用品。你亲妈的女红手工真好,你的亲生爹妈应该是个大户人家。我们这个家,让你受苦了......”

张文崇再也控制不住,哭了出来:“娘......您说什么呢?!往后,您就是我的亲娘!

母子俩哭成一团。张文崇抬起头,擦去眼泪,脸上露出坚毅的神情:“决心唔......将来我一定要出人头地,报答你们的养育之恩!

张氏叹着气,摇着头:“孩子,我们平常人家,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好了,不要去想什么出人头地的事,平平安安我就烧高香了。

张文崇却异常坚定:“娘!俗话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我张文崇这一辈子一定要出人头地,让爹爹和娘过上好日子!”

张氏拍拍儿子的肩膀,露出了艰难而欣慰的笑容。

......

下午,温和的阳光射进屋,李云泰在书房踱步,张士奇走进来。

“老爷,大少爷还在‘大平廊桥’那照顾生意,可是好多老主顾都让雾阁和丙辰书坊给拉走了......”

李云泰不耐烦地打断道:“他们蹦达不了两天了。刚才南京传来消息,丁卯科考微型雕版书挟带的事发案了。”

“这......这可怎么办?”张士奇一惊。

李云泰却很镇静:“不是早就说好了,趁着这个‘游大龙’,大家不注意的时候,让鲁永把‘丙辰书坊’一把火给我烧了?”

张士奇点点头:“是,银子已经给鲁永和土狗了。可是他们说......以前的也希望您给他们一起结清......他们现在正在后厅等着呢。”

李云泰停止踱步:“他们可真是贪得无厌......你去告诉他们,就说下面的两件事做完后,一起再结算!

张士奇转身要走,李云泰一抬手又叫住他:“等等!给汀州府莫师爷那笔钱送到了吗?”

“回老爷,已经办妥了。年前和这次送给杨知府的这两幅画,莫师爷说杨知府非常喜欢,一再表示很感谢老爷您呢!”

他顿了顿,“老爷,我不明白为什么以前给杨知府准备的礼,他都没有收呢?”

李云泰捋须颔首,得意道:“送礼嘛......就像是榫头要嵌入卯眼。我不怕他不收银子,就怕他没有爱好!杨知府不是就喜欢弄两笔山水、花鸟吗?我就投其所好!这两幅画可是唐伯虎的珍品啊!花了我不少银子......不过,它们就是这鱼饵里的利钩,马口里的嚼铁,就算是再烈的马被套上了,也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张士奇奉承道:“老爷真是超乎常人!送礼这样的事情也能讲出一番道理!”

李云泰更是得意,哈哈一笑,走到窗前,摸了摸一块小小的微型雕版。

......

这边,七个古事棚正在走过古堡镇街道,朝张氏宗祠而去。

张武崇慢慢走出队伍,看来他已经被换下来休息了。

少顷,22个轿夫整齐划一地换下第七个古事棚,刘国栋也在其中。

他慢慢离开人群,微笑着,缓步喘着气。

他找到了张武崇,两人并肩走在一起,互相拉了一下手,互拍了一下肩膀,然后走到十番乐队的胡显声旁边,两人一左一右,跟着胡显声的鼓点迈步前进。

一会儿的功夫,七个古事棚已经游回张氏大宗祠。

老族长张弼应摸着长胡子,等人指挥大家开始卸古事棚。

这时,刘国栋看见手拿神铳的本族的刘叔,马上走了过去:“叔,今年我没觉的累。”

“嗯。我看你大有长进。”刘叔很是高兴。

张武崇也走了过来,招呼了声“刘叔”。

刘叔拍拍两人的肩:“古堡将来会出两个神行太保啊!”

两人没回答,而这边胡显声将乐器一放,和乐队的人打个招呼就要走。

一个中钹乐手喊住他:“哟,又着急到雾阁找江大小姐了吧?才不见面几个时辰啊?”

胡显声一笑,拱手而去。山转转,水转转,大街小巷转一转,他很快就来到雾阁后门。

只见他取出一片树叶,放在嘴边,很熟练的吹出了一首悠扬婉转的客家情歌调子

不一会儿,后门开了。江雪莲迎着调子走了出来,只见她两手还在捋脑后的辫子。

胡显声忙上前替江雪莲掩上后门。两人对视笑了笑,一起有说有笑的离去。

这时的古堡镇里,化了妆的鲁永和土狗等在“客来聚”楼附近的巷子里转悠。

......

傍晚,太阳落山后,张灯结彩,灯火辉煌——这是“客来聚”酒楼。

江雨清大摆宴席,盛情招待各位书商。各地书商踌躇满志、纷至沓来,一个个满面红光。

江雨清立刻迎上恭请各位书商一一落坐。上菜、斟酒。

“坐坐坐,江某不才,有劳各位高朋赏光,柴门不甚荣幸,‘雾阁书房’蓬荜生辉啊。今天略置薄酒——也就是我夫人和女儿亲手酿制的客家酒酿,请各位贵客举碗,把这第一碗米酒给干了!”

众书商举碗道:“干!”

吴永发笑道:“观色泽,微绿透亮;嗅气味,扑鼻嫩香,好酒,好酒啊。”

“说得好,微绿透亮、扑鼻嫩香。记得当年唐朝宰相张九龄年轻时到汀州寻晤其弟张九皋时,在汀江河边上的谢公楼酒家喝了这种客家米酒大为惊叹,即席赋诗一首《题谢公楼》。”江雨清赞道。

“请江老板赐教一、二。若是奇诗,我等全都一饮而尽。”

“小人不才,就把这首大作权当酒令,诗完酒尽如何?”说罢,吟道,“谢公楼上好醇酒,二百青蚨买一斗,红泥乍擘绿蚁浮,玉碗才倾黄蜜剖。”

众书商拍手赞叹道:“好,真好诗也。干了!”

江雨清又斟酒:“请再满上。各位高朋,‘雾阁书房’之所以有今天,全是有赖于各位的厚爱。我江雨清决不辜负大家的厚爱,保证保质保量把各位订单的书印制好,准时交货。这一碗干了——好!痛快!”

众书商齐喊:“干了!”

“再满上。各位高朋——”

吴永发一抬手:“慢,江老板,你好福气,生了这么一个才貌双全的好女儿。能不能让她一起来给我们斟碗酒,如果能这样的话,我们所有与‘雾阁书房’签订了合同的书商保证每人再干三碗!”

“对对对,这个主意好!众书商笑着附和。

江雨清有点迟疑:“这个,本来我们客家人,一般有外客时女人是不上桌的。既然各位老板如此厚爱令嫒,我就让她来给大家斟酒。老管家,你去把小姐请来。”

“是。”

这时,一群黑衣人正在鬼鬼粜粜地快速移动、聚集着。

一个酒楼的端菜女出来倒水吓了一大跳——

......

这时,胡显声、江雪莲正往小溪边的方向走去,清凉欢快的溪边可见一丛丛苦竹。

而墨香堂书坊雕版技工丘汀梅,此时正在溪边的下游方向濯洗衣服,可见溪边有许多平整的石块。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江雪莲和胡显声已经坐在了溪边。

坐下后,胡显声递给江雪莲一张有些皱褶的毛边纸:“昨天我在习奏地练习小堂鼓,休息的时候想了几句词,怕过后忘记,赶紧找纸写下来。不过,只在角落里找到这张已经揉皱了的毛边纸毛边纸。”

江雪莲含情又责怪地瞪他一眼,嗔怪着:“哎,我说你这个人真是!你总算是读过书的人,怎么手边连张像样的纸都找不到?!”

胡显声小孩般垂下头:“好些时间没纸了。用的时候......才想起来。”

他的神态和表情让江雪莲又好气又好笑,她指了他一下:“平时也不知道来找我!雾阁的毛边纸总够你写的吧?”

一边低头看词:“书呆子都不会像你这样临时抱佛脚,口渴了才来挖井。”

胡显声很有些被心上人抱怨和责怪的幸福,转过头去看天,几只飞鸟掠过。

他们又来到古溪的苦竹丛旁,江雪莲手里拿着那张有皱褶的词和胡显声正在畅谈。

胡显声忍不住取出树叶在口中吹起来,其声清丽,婉转抒情,随风而飘......

正在濯洗衣服的丘汀梅听到树叶吹奏声,停止了搓衣服,仔细听了听,放下衣服,往小溪上游的苦竹丛走去。

江雪莲看着词也不禁轻轻哼起来:“一坡过了又一坡,坡坡竹子尾拖拖;竹子低头食露水,老妹低头等情哥......

走近苦竹丛的丘汀梅听到江雪莲歌声,连忙蹑手蹑脚,放轻了脚步。

江雪莲忽然打住,歪着头问:“怎么偏是‘老妹低头等情哥’?为什么不是‘情哥翘首盼老妹’?!”

胡显声一听江雪莲的质问愣住了。

在美丽可人的江雪莲面前,他总是迂拙,只能支吾着:“这个......‘竹子低头食露水’怎么能和‘情哥翘首盼老妹’对应起来?再说,这一改也衬不了韵脚啊。”

江雪莲娇嗔着:“真是个呆子!你就不会说——下一次专门写几首‘情哥翘首盼老妹’?”

丘汀梅透过竹丛的缝隙看他们。

胡显声忽然站起身来,兴奋地说:“我发现汀州府各县的客家山歌虽然大体相似,但和广东嘉应州梅县、蕉岭、大埔等地的客家山歌在调式上还是有一些差别。”

“哪一种调式?宫调、商调、角调、徵调还是羽调?什么差别?“江雪莲歪着头问他。

“长汀、武平、上杭一带的大部分山歌是‘徵调’,而永定、连城等地却靠近广东一带的‘羽调’。”

“那你给我说说。”江雪莲来了兴趣。

胡显声正好一展书生意气:“大体而言,长汀、武平、上杭一带山区遍布,风动而心动,富于动感,因此音调挺拔,故以‘徵调式’为优;永定、连城、梅县等处地势渐平,因此音调柔和,平稳秀丽,应以‘羽调式’为宜。”

在他身边,江雪莲崇拜地看着他,若有所思,轻轻点头。

这时,丘汀梅在苦竹丛外用力甩了一下手,冲他们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哈哈哈的笑弯了腰。

而在通往古溪苦竹丛旁的小路上,江云鹤正一路小跑,一边叫:“小姐,小姐——”

......

这时,酒楼外,土匪威胁端菜女唤出江雨清。

端菜女进入后,噤不成声:“江老板,外面有人找。”

江雨清却未察觉:“各位慢用,令媛马上就到。我先出去看一看。”

他立刻步出酒楼的包厢。

“请问,那一位先生找我?”

“是江老板吗,找的就是你!委屈你跟我们走一趟了。”瘌痢头上前笑着:

土匪突然绑架了江雨清,并马上把他堵上了嘴巴、蒙上了眼睛抬走。

江雪莲与江云鹤正好刚刚赶到,却已经来不及了。

江雪莲急忙喊着:“爹爹——爹爹——”

“老爷——老爷——”江云鹤也追赶着。

众书商大吃一惊,纷纷出门:“江老板——江老板——”

大家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江雨清被土匪绑架走了,任他们怎么追也追不上。